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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间戏子 ...

  •   一、长裳
      度厄星君的座下弟子长裳近日又不安生了,她时常吵闹着要下凡去看看。
      “好端端的,去什么下界。”星君连眼皮都没睁,懒得去看长裳跳脚的样子。“星君星君,我天天跑去玉虚台瞅着下面,可是好玩得趣得紧!日日在这里也闷得慌,早晚也是要闷出毛病来的。”长裳围着星君打转。度厄星君听了,掀起一个眼皮“好你个小东西,不参悟修行倒没事跑去玉虚台晃荡了。且不说这个,你看了一天地下便是过了一年,你现下去指不定那下头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到又不乐了,岂不平白耽搁了时辰?”长裳撅了嘴:“星君您也说了,这天上一天地下就过了一年,您不过放我几天,我却能体悟了人间的滋味,这里缺我几日也是不妨事的,这不是双得的事。”星君睁了眼,捋了捋垂下来的白髯“也罢,只不过我同你要约法三章。”长裳听了下界有戏,也不管那三章还是五章,只一个劲地点头答应。“其一,人间诸事你不得擅自干预,天道轮回自有定数。”长裳笑道:“极是极是,弟子绝不插手。”星君点了点头,复又说:“其二,你自匿了姓名,变了容貌,也不管下了界你惹了什么档子的事,便不得再改了。”长裳一个劲地答应了。星君叹了口气,不过顷刻又念了什么咒法,变出个符来:“这是其三,待我送你至下界,你须得粘上这符,封了你的法力。你也不用想别的歪心思,这符只有粘上了便是脱得不得的。你到了下面要是不粘它也是会自己粘到你身上去的。”长裳顿了顿,哭丧了脸:“星君……这,这我可怎么过活下去……”度厄星君只摇着头:“你要同意,立时三刻将你送下去,你要是不同意,接着去念你的经去!”长裳看没了缓头,也只得允了。星君将符交予她,又嘱咐道:“只给你五天的期限——在下边你能待上五年。若这中间你不耐烦了,随意找个庙拜上一拜,叫声你自己本真的名字,也就可回来了,本君会同各上仙打好招呼。若是你被人杀了或是出了岔子自己死了,也自会归位。可记住了?”长裳点着头:“都记下了。”“好。”只听得度厄星君一字还未说完,长裳便觉眼前昏眩,再睁开时已到了人间,眼前早没了星君,耳边也消了星君的声音。
      她只见周围是青灰的高墙,自己所处不过一边角胡同。长裳先是易了容貌,不过变成个随常少女的样子,又将那仙袍仙靴换成了平普的衣裳——她因下来前早看好了这年代的服饰样子,只随意变出个寻常百姓的装束罢了。刚做完这一切,那度厄星君给的符便自飞了出来贴到了她的脑门上,隐了下去。长裳再觉时,早已使不出分毫法力来了。长裳想起星君的第一章,还要改名字,脑中便立有了想法。那星君日日管人间苦难,她在这下界偏就叫白喜乐,总也要调笑一番这收了她法力的星君才是。
      二、耀辉楼
      且说本是仙界度厄星君的座下弟子长裳——如今叫白喜乐,拐出了胡同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她也不晓得这是哪个年代,也不会什么人间的营生,又失了法力,怕是过不了两天就要去庙里拜上一拜回了仙界了!这哪里得了,度厄星君得揪撤这事说上她天界一百年不可。
      正巧白喜乐灵机一动,想她在上界天天从玉虚台往下望,别的没学会,那人间所谓的戏文唱词她到也会唱上两嗓子了,保不准这能管她人世五年也好。寻思间,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她皱了眉,抬头四下看去,只见人头攒动,直往一个地赶去。你当那是什么地?一座高约五丈二层小楼,红漆的大柱子,上头雕龙画凤涂金抹绿好不气派,正门头上挂着墨底贴金牌匾,匾上工工整整题着三个大字,乃曰“耀辉楼”。
      白喜乐不知道这耀辉楼的名堂,只好奇这一窝蜂似的扎上前的人。她也跟着跑到前面,随意抓过一个人来问。那人头也没回,不过匆匆瞥了白喜乐一眼“姑娘是外乡人吧。姑娘不知道,这耀辉楼可是京里有名有气的第一大戏楼。要说这缘由,还不都因了它这出了名的旦角吴荏莲吴公子。吴公子今儿照例公演,这不人都凑了过来。你别看就这一嗓子,隔平常我们平头百姓可听不起。姑娘你可知道,京里可是有这么一说法‘听得吴公子一声戏,凭地黄金五十抬’!”正说着,前头越发地骚动起来。“姑娘可瞧好吧,是吴公子要登场了!”白喜乐倒是没注意什么吴公子什么黄金抬的,她只留意到这耀辉楼是戏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若是耀辉楼收了她,她也不愁会被逼回上界了。
      不过片刻便见那小楼二层出来个身着粉红戏服的戏子,四周簇拥着丫鬟二三,有扇着扇子的,有捧着一支花的。那戏子身姿绰约,竟是能比下花月来,白喜乐虽看不真切,但也觉得这所谓吴公子真似上头的天仙姐姐一般无二的气质。四下突然都禁了声,所有人都盯着楼上的身影,也不敢错一下眼珠。吴荏莲先是稍欠身一拜,便张嘴唱了《救风尘》第一折的一段。真真是声色俱佳,天下再难找到能比过他的人了。白喜乐一时也听得痴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日日在上界听的戏原都是他唱的,所学的戏文也都是向他学来的,她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一时唱完了戏,吴荏莲从丫鬟手里拿过那支花,轻向下掷去。也不管下面争抢的混乱场面,径自转身回去了。花也不知被谁抢了去,众人只得回味着刚刚的美妙声音各自归去。白喜乐好奇,又是拽了一人来问“刚刚那花是什么意思?”这次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娘,大娘倒也痛快,直接回了她:“前些个耀辉楼新立的规矩,谁抢着了花,谁就能白听一场吴公子的戏。只可惜了抢的到的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年轻人,我们这种身脚都跟不上的至多听个热闹罢了。”白喜乐谢过大娘,又看了眼面前金碧辉煌的耀辉楼,直步走了进去。
      三、入戏
      白喜乐刚进去,便被门口的大掌柜拦下了“姑娘,咱这不卖茶水。要听戏每日辰时买票,到了时候拿着票来就成了。”白喜乐笑了:“掌柜,您这可收花旦?”掌柜明显愣了一下:“哟,姑娘,这您得问问我们这里的贾老板。咱这耀辉楼啊,正是贾友良贾老板开的,一切还都得听老板的不是。”白喜乐笑道:“那劳烦您传报一声,我保准不让贾老板失望。”掌柜也是笑着,眯起了那一双细长的眼“姑娘,不是我不想帮你。可咱们这本是不缺唱花旦的,姑娘要是没那登天的本事还是别试了,也省了费老板的精神。”
      白喜乐依旧笑着,倒是没再说话。掌柜本以为能就此打发走她,没想到白喜乐张嘴便唱了一出,不是别的,正是方才吴荏莲才唱过的《救风尘》第一折里的那段。那音调声色竟是和吴荏莲如出一辙,好似吴荏莲亲身传授过一般。掌柜当下惊了。“这……姑娘这……”掌柜还没来得及说完,从后门处便传来浑厚的一声“真是好嗓子!”来人五十上下,藏青色暗纹妆花缎长衫,左手上戴着岫岩玉扳指,右手上拿着一把双层锦为底的上头画着山水渔翁的玉骨折扇。掌柜陪笑着上前凑去“贾老板,这姑娘说想来咱这儿唱花旦,您瞧……”贾老板打量着白喜乐,也不说话。白喜乐倒是先急了“贾老板,您要是收我,我不要一分钱,只求讨个住处,饿了有口饭吃也就成了。您要我上台唱什么戏,我也二话不说定给您唱去。”贾老板一听不觉笑出了声:“姑娘别担心,咱亏不了你的,姑娘这嗓子要是去了别家戏楼就是我们天大的损失了。姑娘来咱这是瞧得起咱这耀辉楼,哪里有不收的道理。”白喜乐一听,也安下了心。没想到贾老板话锋一转“只是姑娘得告诉我们,姑娘这戏是同谁学的。”贾老板依旧笑着,直直地看着白喜乐。白喜乐笑道:“平日听吴公子唱戏,偷学的。”贾老板合了扇子,一下一下敲着身旁那张金丝楠八角桌“姑娘可是好悟性!倒真是咱这捡了宝!姑娘放心,你日后就安心在这住下,每月里唱上三场就成,除上台外姑娘爱去哪里都可以。月钱算普通花旦的双份,到时候姑娘找钱掌柜领就是。”钱掌柜赶紧接道:“是,是。”贾老板笑道:“倒是我没记性,还没问姑娘如何称呼。”白喜乐回得干脆:“您称我白喜乐就好。”贾老板又是敲了敲桌子“赵姨!”不过一会儿后面又转出来一个妇人,着鹅黄色滚雪细纱裙,面若桃粉唇若点红,带着笑到贾老板面前欠了身“您唤我。”贾老板指了指白喜乐:“这是咱家新收的花旦,叫白喜乐,你可好生安置了人家。”赵姨点了头,转向白喜乐:“白姑娘且随我来吧。”白喜乐跟着赵姨进了内院,一路无话。
      赵姨把白喜乐领到一扇铁梨木打的门前。“姑娘日后便住这里吧。往前三个门是我住的,姑娘对门可就是吴公子。我将姑娘安排在这里,姑娘可高兴?”赵姨笑着,一双桃花眼叠了起来。白喜乐笑道:“刚见面赵姨到会打趣我了。”赵姨乐了:“姑娘别多心,方才不止贾老板听见姑娘那嗓子,我也听见了,吴公子也听见了。可是吴公子嘱咐的我,‘要是那姑娘住了进来,赵姨你只管把她排在我对门。’想来吴公子是有话要问你的。姑娘那嗓子也同公子太像,就是我们这听久了公子的也分辨不出来啊。”白喜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赵姨又嘱咐了两句也自去了。
      白喜乐只看着对门,也是同样的铁梨木的门,窗户用软烟罗糊着,是雨过天青的色。想不到那万人巴望的吴公子,竟就住在自己对门。白喜乐笑着摇了摇头,倒真是造化了。
      四、看戏
      住进来了几天,也没见吴公子说见她。白喜乐初下了界,心思也全扑在那车马骈阗的集市商镇上。贾老板也没给她排戏,她也乐得自在,一大早便扑到街上去,至晚上掌了灯才回来。
      且说一早白喜乐刚要上街,才开了门,只听得对门吱呀一声开了。“白姑娘,现在可方便说话。”正是那离她极近可她自上次公演后便再没见过的吴荏莲。
      吴荏莲当真不负白喜乐的期望。他不仅那气质比得上天上的天仙姐姐们,那容貌更是要比过那些天仙了。当真是眼波温润似秋水涟涟,面容俊俏胜宋玉三分,直直盖过了兰陵王与卫叔宝。这么一细看,毋论那嗓音如何,光是外表便称得上是“京都第一旦”了。
      白喜乐清了清嗓子,混过刚才的怔愣“方便。”吴荏莲错过身,让出路来。白喜乐也不扭捏,直进了去。吴荏莲关了门,随意坐下了,见白喜乐还站着,忙让到“白姑娘别拘谨,快坐下吧。”白喜乐方坐了。
      “不知吴公子所为何事。”白喜乐依旧是耐不住的性子,刚坐下就问了。吴荏莲倒了杯茶予白喜乐,那杯子是汝窑彩绘粉蝶戏花盅,白喜乐接过,细抿了一口。也不知是什么茶叶,喝完竟唇齿留香而不散去。吴荏莲也不急,又给自己到上了一杯。“白姑娘戏唱得好。”白喜乐一听,以为他也是同贾老板一般想问出她学师的门路出处来。毕竟这唱法形态只吴荏莲一人有,没个三年半载亲身传授旁人是断断学不去的。白喜乐才想着如何应付,曾想吴荏莲又接着说了:“戏唱的好,不一定就好了。”白喜乐看不出个所以然了,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干等着吴荏莲接下去。吴荏莲冷笑道:“我是叹姑娘同我当年境遇之像,不落忍找姑娘说上一说,姑娘要是嫌烦也是可不听的。”白喜乐见这中间到底有事情,怎会不耐烦“吴公子且说罢,我仔细着听。”吴荏莲叹道:“我当年可还比姑娘小太多。家里养活不起了,送我到这耀辉楼。那时候耀辉楼那有现在这么气派。也是不大愿意收人的——一人一张嘴,贾老板也养不起。我就像姑娘一样,什么也没说,站在门口张嘴就来了一段。唱的是《思凡》,从此就进了这耀辉楼。这么多年下来了,虽得了什么劳什子的名声,姑娘当就是眼前这些个东西?”白喜乐蹙了眉“吴公子……”吴荏莲打断了她“我看着姑娘极合眼缘,不若姑娘作我义妹可好?”白喜乐看吴荏莲笑起来的眉眼,比李夫人的倾城倾国还能化了人,她由不得就答应了“好。”吴荏莲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那日后你只管叫我哥哥便好,我叫你妹妹。这样你唱法的事也好说了去。你是不知道,贾老板心思密得紧,什么事都要担上一惊,今儿你唱得像我,自到了耀辉楼还好。明儿要再冒出来个去了别家,他可是要急死了。”吴荏莲笑了笑,又说道“原是我唐突了,早还没问过妹妹,就跟贾老板谎称了你是我亲妹妹——随了母姓,如今找了我来。”
      白喜乐方明白过为何这几日贾老板都不曾试探她,吴荏莲这里早就帮她备好了说法。白喜乐忙到谢。“妹妹不用谢,只需记得,这京都可比你想象中的肮脏混乱了百倍千倍,不过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地方罢了。”白喜乐还欲问,只见吴荏莲已面带倦容,也不忍心了。可那吴荏莲却是看了出来,笑道:“你也不用急,到时候你自会知道。妹妹只要记得,万事小心,万事谨慎些才好,别给那些个心思不正的人留了什么下针的缝。”白喜乐应了,告了别,自退了出来,心里却还咀嚼着吴荏莲的那番话。
      自那日后,白喜乐依旧早上出门上街游玩,直到晚上再回来,平日也不怎么碰见吴荏莲了。贾老板看着她天天往外跑也不说她,依旧没排她的戏,倒让她有些放不下心了。
      就在这档口,贾老板给她排了戏。是接吴荏莲的戏,吴荏莲只唱第一出,后面的戏份全由她上。依旧是唱那个《救风尘》。白喜乐不觉惊了一惊。那贾老板是许久不给她排戏,一排竟就给了她这么大的担子。只是不晓得吴荏莲是出了什么状况,
      至晚白喜乐方欲问吴荏莲缘由,只见那铁梨木的门闭得死死的,窗里的帘子也放下了,从外头竟是一丝一毫也探不见里面的光景。白喜乐敲了敲门,并没有回话。她一来是想问清楚情况,二来也怕吴荏莲出了什么状况,这想着便更是死命地拍了。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颇不耐烦的质问“哪个不知死活的敲来敲去的!”白喜乐一听,那声音粗重急躁,断不可能是吴荏莲的,一时间她又想不出来是谁,倒真是个陌生的声音。“想必是丫鬟玩闹,你这一句早吓跑了,快回来吧。”白喜乐再一听,这才是吴荏莲的声音,只是不知道是隔了窗门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那声音比起往常倒是闷了不少,像是被人锤了胸,蔫蔫的显着无奈至极。她又听那粗重的声音说“你倒是越发离不开我了,贾老板的想法也是好,这回我也不至于总想你这软身子了。”
      白喜乐越听越不对劲,直觉得脊背处发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忙四下瞧了瞧,退回了自己的屋里。她将那铁梨木大门一关,复紧紧插上门锁,还是心跳得不行。待喝了几杯茶水方定了心神。倒是愈发为吴荏莲揪心了。也不知道他和那屋里的人是个什么关系。她听的两耳朵也听不真切,又加上心惊胆战的,只记得了什么贾老板的想法,可又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这翻来覆去自己倒是生出了百般种猜测来,愈想愈是担心。白喜乐纵是躺在床上也睡不去,一直挨到丑时,听得对门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那脚步声响得远了,她方翻身下了床。
      白喜乐先是透着窗子向外看了看,瞧得四下无人,她方开了自己的门,也管不得其他,只一溜烟悄声进了吴荏莲的屋子。吴荏莲不知是她,只当有人进了屋。他躺在床上,也没翻身“你又回来做什么,再不走被人要抓着了,我不好过你也不好过的。”白喜乐知他是对方才的人说的,只叹了口气“哥哥,这都是何苦哎!”吴荏莲听了,立刻辨出了是白喜乐,他翻过身来,衣袍也没来得及整理,只立了身靠在床上,闭了眼,显着颇为无力。吴荏莲冷笑道:“早跟妹妹说了,京里不干净的事多了。”
      白喜乐见那吴荏莲身上带伤,一地的衣服袍子也没来得及收拾,心下比起先前更是不忍“好哥哥,你有什么苦都告诉了我吧,我也不是那嚼舌根的人,你且信我,别再憋屈了自己了!”
      吴荏莲半晌无言,方睁了眼,累极了般地叹了气“罢了罢了……妹妹就当听个故事,也甭管这是我编纂胡诌的还是真事了。我原只是嗓子好,在京里也是唱不出名气的。贾老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我带到了东王爷府。告诉我什么唱的好了,就可从此红透这京都了。”白喜乐不觉揪了心“哥哥可唱了?”吴荏莲冷笑道:“唱了。那东王爷高兴,便把我捧了出来。我当是碰上了天下头等的好事,谁知再去东王府唱戏,就被东王爷命令着去他的榻上唱了。原那贾老板打的是这等如意算盘——不过是我一个身子,换来耀辉楼真真正正的辉耀,怎么说都是值得的不是。”白喜乐早就听不下去了“这,这东王怎么干这种事!”吴荏莲摇了摇头“你当这还新鲜?朝堂上说着什么王爷官员不得携妓任职,那些个达官贵人偷不到那个腥,便争相着豢养些粉面的男童,能干什么使的?皇帝老儿怎会想得来底下人玩的这一套。虽说他们这盛行的风气,倒也毕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谁养着什么人也都互不知道。”白喜乐是越听越怒,恨不得把那东王等畜生通通扔下地府里才好“哥哥若是不愿,为何不揭发了他?”吴荏莲冷笑道:“我倒是想,只若我说了出去,他怕是没什么,我倒先名声扫地,连带着这耀辉楼也得一败不起了。他是王爷,我这小小戏子哪里撼动得了。且不说别的,他对我要也有那哪怕一点真心在里头,我倒也不至于现下这般无奈不愿了。只不过被当做个亵玩的玩意罢了。稀罕了就捧着,不稀罕了我也指不定有什么下场了。”白喜乐方回味起吴荏莲第一次和她会谈时所说的那番话,真真是越想越悲凉。
      “他说的,贾老板的想法……又是什么害人的坏水?”白喜乐几欲不忍下问,连声都颤了起来。吴荏莲看着白喜乐,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不过是先前没了我这耀辉楼也没什么人能顶起来,不舍得将我就此给了那东王,说白了就是贾老板的‘放长线钓大鱼’。现在来了你,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把我就此给了东王,左不过这里有你顶着台。”白喜乐心下一痛,忍不得闭了眼“到底是我害惨了你。”吴荏莲笑了“妹妹哪里的话,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也早受够了在这耀辉楼的日子,也早看够了贾老板虚迎的嘴脸,不管去了哪里怎么样都比现下这情景好。”荏莲顿了顿,强忍着筋骨松散的痛意翻身下了床,直走到那沉香木的雕花柜子前,翻出一个玳瑁嵌红宝石的镶金匣子来递与白喜乐。白喜乐接过又忙搀着吴荏莲坐下。荏莲道:“这里头是一套点翠的硬面头饰,当初想着娶了妻送予她的,想来是断无可能了。妹妹若不嫌弃就拿去吧。后我唱完戏就再难相见了。妹妹且记住了,这耀辉楼唯一可亲近得便是那赵姨。赵姨本是唱青衣的,不知怎么的嗓子坏了。贾老板本应赶了她走,可偏贪图赵姨的姿色,自占了去,为图方便明里说着让她管后院,左不过是自己干些糟蹋人的勾当罢了。赵姨心肠却是不坏的,早些时候多亏了她帮衬我,不然我可要被这楼里的前辈们挤兑死。妹妹可记住,红了不能认为自己红,日子该怎么过接着怎么过,没个一年半载的也不能端架子。”白喜乐只帮吴荏莲顺着气,吴荏莲冷笑道:“那帮子没别的本事,见不得人好的能耐倒是足的很。若不是贾老板断了赵姨的财路,又扣了赵姨家传的玉镯子,赵姨想必是也走了。就是在外头饿死了也比这地方强。妹妹只记着,万事小心。”白喜乐一一应了,扶着吴荏莲回床上歇了,携了匣子,看外头没人方又回了自己屋,不在话下。
      五、唱戏
      白喜乐上台前便再没见过吴荏莲。那天天刚亮便有左右两个短褂子大汉站在吴荏莲门前守着,只丫鬟送饭让进去,也不许吴荏莲出来。说是怕开戏前出事。哪有什么事可出?早先那么多场演下来了,也没见这架势。白喜乐想着吴荏莲的话,便猜出这定是东王府的手笔了。
      白喜乐的头套戏服是大红的苏绣织金缎,耀辉楼倒是当真阔绰。她没赶上吴荏莲的最后一场戏便上场了。到底是新娘子上轿头一遭,比不得吴荏莲熟练。可那嗓子那身段也无人辨别出来。
      客听得满堂欢喜,贾老板笑得不见了眼,只再也难见到比过天仙的吴公子了。贾老板并不想让白喜乐作吴荏莲的替身。假的总有一天被认出来。他要让假的变成真的。不过第二天,便布告出吴荏莲嗓子唱毁难再登台,继由其妹白喜乐替之云云。又布告出去昨日之戏乃白喜乐所唱。京中不觉惊者数计 ,或叹息或好奇。然不过月余,便再无人论及“吴荏莲”之名,只道那白喜乐,真真是好嗓子。
      白喜乐红及第二年,也是其下凡第三年,听闻东王被北王连带各官员弹劾而遭抄家。白喜乐遂遣人探吴荏莲下落,不得果。白喜乐红及第三年,乃其下凡第四年,京中皆传西坊鸳醉阁当红的小倌荏儿,真真是生得好姿色好身段,那声音更是妙不可言,一时成为达官贵人之新宠。白喜乐暗自探过,那小倌不是别人,正是她当初的哥哥吴荏莲,却落得个今日这番田地。
      白喜乐本欲救荏莲,忽念及度厄仙君之约法第一章,叫得她不许插手人间事,只得作罢。只是心中愈发气闷,竟久积成疾,终不可治。
      贾友良比白喜乐还要急她这病,只又没办法。白喜乐告诉他“你且把我送到任一处庙去,我亲自拜了拜,自然好了。”贾友良无他法,也只得从了。
      六、出戏
      白喜乐早等不得第五年了,已觉人间无趣,只想快些回了上界,就是念经参悟着也比这人事纷杂来得舒心。
      贾友良找了京中的庙,当即立刻把白喜乐抬了过去。白喜乐被丫鬟搀着下了轿子,直奔向庙里供奉的神像前,一下子跪了便高声喊自己的本名“长裳”。几拜几喊下来竟无丝毫反应,贾友良一旁看得呆了,只当白喜乐是病的疯了失了神,更不知如何是好。白喜乐冷笑道:“总不会是星君骗我,也不知这庙中供的是何方的神圣。”再抬眼看去,只是当朝皇帝宠信的国师的像,哪里是什么神仙道友。白喜乐大笑出声,早是看腻了这京中一切。又想起吴荏莲的话“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地方!”不觉朝着神像撞了过去,贾友良等大惊,却已晚了一步,气早就断了。再要抬人时,竟失了人身,连撞出的血也都跟着没了踪迹。那国师的像却突然裂了,一下子砸了下来,拍到贾友良的头上,倒是溅了四下的血。丫鬟早叫着跑走了。
      白喜乐再睁开眼时,自己又变回了以前的长裳,凡间种种不过似虚梦一场。度厄星君笑着睁了眼看她“怎提前回来了?”长裳蔫了气“凡间不得趣。”星君也不问她,复闭了眼。长裳再懒得去玉虚台,抄了本经书坐在星君旁看了起来,安静稳妥得变了个样子。
      到底还是上界清净些,纵不清净,她躲在星君这也能偷得一两分清净。她忽又想到玉帝新建的宫殿,说是让韩湘子的门徒练习的场地,到底招进来一群新升的仙女仙童,水灵得跟水葱一样。白喜乐不敢接着想了,只觉得到了上界总该放放心,总不能再同下界般揪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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