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火唇光》羯沫

1、兄妹

　　白火也许疯掉了，他现在就像风中挣扎着的火花。眼中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牙床狠命地颤抖着，似乎想要咬断空气。他的唇已经被自己大力地咬破，流着感觉不到疼痛的血，又无力，苍白，又脆弱。
　　天以上，繁星渗到了黑夜里，再也找不到了。空旷的校园犹有昙花盛开，为这个疯子伴奏。四周黑暗到只剩下白晴的眼睛里发出的光，也许那更是她的一团怒火，蓝幽幽的，空明澄澈水一样的却烧断了他的魂魄，审视着想要毁掉一切的白火。
　　白火似乎看到了什么，径直走过去，他的眼睛也好像是被怒火烧坏了一般，看不见四周的一切。白晴忘记自己跟了他多久，终于，他停了下来。
　　那是一颗树，她叫不上名字。星空下大片大片的寒色笼罩着他们，如果不是现在的白火在颤抖，白晴在流泪的话，别人一定会感觉这画面是一首浪漫的情诗。但就是如此，白火在颤抖，白晴在流泪，没人看得懂他们，一对长得很像的兄妹。
　　突然，白火像灌了铅一样，又失去了重心，深深地跪了下去。那一刻，白晴觉得那株昙花凋谢了。
　　——哥。
　　白晴不敢保证他听得到自己的话，在黑暗的夜里，他的耳朵也被那团怒火烧坏了，仿佛只能听见心碎和花凋的声音。
　　在那颗树前，白火第一次哭了。
　　白晴和他生活了20年，她第一次看见他哭。
　　她心疼他。
　　他疯子一样，用手拼命地挖着树下的土！他的泪，溅到了白晴的裙摆，和那些飞溅着的泥土，一起消失在荒凉的暮色中。
　　她不敢说一句话，她不知道说什么话……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已经痛得麻木……
　　他手的颜色在黑暗中并不显眼，因为它们都是黑色的。他感觉手在颤抖，他已经挖到那颗树几乎要倒下！他，越来越疯狂。没有！没有！还是没有！那是她的东西——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他的泪浇灭了白晴眼中那蓝幽幽的怒火，她心疼他。
　　她记得小的时候，每年她过生日时，白火都会带她来这里，傻傻地用生长着的树来测量妹妹每一年长了多高。结果，白火总是会吓她说：“看看你怎么长得这么慢，将来嫁不出去还让我养你啊。”每次他说完之后，她不会生一点气，却有一种莫名的幸福。
　　于是那颗树倒下了，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白火慢慢地站起来。
　　“左默！你去哪了？”他不知道对着哪里喊，因为他不知道左默去了哪儿。
　　于是，他也倒下了，泪又洒在了白晴的裙上。大地颤抖着，包容着失意者的身体。
　　她心疼他，她也恨他的不争气。所以，她便也哭了，泪也洒到了白火的身上。那个女人，为什么忍心死掉，她难道不知道有一个人叫白火在这里为了她而生不如死？想到这里，白晴的心里又是酸酸，如果离开的人是我不是她，白火便也会如此么？一定不会！
　　——哥！
　　白晴想要把他扶起来，他的身体是那样的冷。一阵的颤抖，她似乎看见了他已流成江河的泪，或许也是自己的。她试图擦干净他的手，用自己的手。
　　她心疼他。她恨她。白晴坐在地上抱住了他，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换了地点。她只觉得这一次，怀里人儿的棱角分明的脸庞都要碎了，是了，他已经不完整了。而她能做的，就只有抱住他，用行动告诉他，她永远都在。
　　风，吹不走剩夏深夜里执着的人们，却能吹来阵阵凉意。
　　白晴又用力紧紧地抱住他，他的痛，只有她能懂。所以除了她，还有谁能给他温暖呢？
　　又是突然，白火转过头来，注视着白晴棱角分明的脸庞，那么熟悉，那么美丽。像极了她，他被他以为的她抱着，已经感觉不到一点寒冷。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会的。
　　——哥。
　　——默。
　　白晴的唇又被覆上了，她听着哥哥说着左默的名字，看着哥哥在吻着自己。她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么个身份，可这又令她感到恶心，没有办法，谁叫她自己不争气。
　　幽深的夜幽了又幽，深了又深。白火把她当成那个死去的女人了，而她却傻傻地要自己记住，只要她能给他的，她也能给他。
　　白晴唯一忘了的是，她是他妹妹……
　　在大片大片的寒色中，这里只剩下一地的泥土和碎掉的心，一地的眼泪和猩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