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一班]聚聚》乔维

13、曾经的我（下）

　　金宝三也在喝酒，喝的是货真价实的二锅头，一口下去，心窝子往疼里烧。
　　深更半夜的跑出家门，路上屁点大个人都没有，不过金宝三要的就是这个气氛。他只有在黑暗的幻想里才是一个可悲的英雄。
　　“我曾是金时空KO榜上前十的人物。”
　　“我即使被打成内伤也依旧牢牢霸占KO榜135。”
　　“我曾统治终极一班。”
　　“我爸妈是金时空的救世主。”
　　“没有我！你，你，你们！”金宝三停下摇晃的脚步，手往前一挥，笑的醉生梦死，“你们都得死！”
　　“你们一个个的啊？当年谁不是跪在老子□□求的老子给你门口饭吃！现在呢？啊？一个个的趁着老子出了事儿，全他妈的踩着老子往上爬。还有你！当初要不是我！你他妈的早就被王家那个龟孙子上了！现在呢，腰板子硬了啊！赶在老子面前提离婚？老子明天就把你卖了！够我和我儿子下半辈子的了！”金宝三把酒瓶子往地下一摔，这个动作是当年看□□电影学来的，感觉牛逼级了，像个大人物，他醉醺醺的叨叨着，“狼心狗肺！奸夫□□！狗娘养的！”
　　他冲着爬满了飞蛾的灯柱子一通乱骂，灯光把他的影子拉长，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脆弱的可笑，简直不堪一击。
　　鲨鱼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金宝三的。
　　起初他迷迷糊糊的以为前面走着的是一个蛋，鸵鸟蛋或者恐龙蛋，再后来他又觉着那玩意儿摇摇晃晃的像个巨型不倒翁。他靠在墙上，眯着眼睛看着那不住往灯柱子上撞得不倒翁，傻呵呵的笑了。
　　“诶哟，我这是进巨人国了吗？”鲨鱼喃喃道，边说还边比了个兰花指，“鲨鱼小姐梦游仙境！”
　　“嘿嘿，那前面那玩意儿一定是疯蛋子先生！”鲨鱼笑的弓下了腰。
　　“嘿！疯蛋子先生！你一个人站在灯柱前面干啥呢？”鲨鱼走到金宝三面前，愣愣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我操，这蛋皮挺糙的啊！”
　　“说谁蛋呢！”金宝三一巴掌挥开鲨鱼的手，翻着白眼儿道，“警告你啊，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光天……黑个隆冬的，少动手动脚啊！”
　　这下轮到鲨鱼翻白眼儿了，他伸手戳了戳金宝三的肚子，大着舌头调戏道：“诶我去，这小蛋人儿身材不怎么地，脾气还挺大哈！不行，得调教调教！”
　　“调调调，调你二大爷，我说你谁啊，喝多了吧你！”金宝三不耐烦的再次把鲨鱼的手拍开，趁着酒劲儿壮起的熊胆，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就往灯柱子上按。
　　飞蛾们被惊得纷纷飞散，灯光照亮了鲨鱼惊讶的面孔和金宝三。
　　“是你？”
　　“是你！？”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喝闷酒啊？咱哥俩好久没见了吧！走！我请你去酒吧！”鲨鱼哥俩好的搂着比自己粗壮不止一倍的金宝三，笑得一脸开心，仿佛自己还是当年金宝三身后一个拉着炮，不起眼的小跟班。
　　“酒吧？不去！”
　　“为啥？”鲨鱼见金宝三头也不抬的拒绝了他，疑惑道。
　　“爷是到那种充满了低级趣味的地方的人吗？”金宝三正义的把剩下的半个酒瓶子扔到了马路边。
　　“诶不是不是，大哥你必须不是！”鲨鱼大笑道，“走起！请大哥您去新开的鼎滨会所泡个妞儿！”
　　“恩！？”金宝三粗眉一挑，“泡妞儿？”
　　“啊，不是！做个水疗！”鲨鱼看着金宝三的眼色，立即改口。
　　“诶对！”金宝三一脸餍足的跟着鲨鱼走，边走边道，“妞儿好看不？”
　　“必须的必！”
　　“有芒果冰吗？”
　　“这个……”
　　“没有？”
　　“有！我说有，丫就必须有！”鲨鱼得意地掏出手机，准备给自家会所打电话。突然，短信提示音响起。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发短信，够恋旧啊！”鲨鱼好奇的打开信息。
　　——“聚聚？”
　　“发错了吧。”鲨鱼看着不明所以的两个字，目光随意的瞥向发件人——“我操？丁小雨？”
　　他揉了揉眼睛，反复看了三四遍发件人，然后猛推了金宝三一把，大声叫道：“宝三哥，你快看！丁小雨！小雨哥要弄聚会！”
　　“我早收到了！丁小雨肯定是第一个发给我啊，这叫对终极一班老大的尊重！”金宝三老气横秋的说道，“你淡定点儿，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事实上，他也是在刚刚才感受到贴在大腿破手机的震动，金宝三忽然有强烈的预感，他觉得这一定是丁小雨给他发的信息！
　　“这让我怎么淡定啊！终极一班的聚会诶！东哥！亚瑟王！小雨哥！哇哦，想想他们我就热血沸腾！”鲨鱼笑的脸上褶子都堆了起来，“还有煞姐桃子她们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肯定大美人一个！哦对！还有蔡家姐妹！啊！不行，我得赶紧过去！宝三哥，一起不？”
　　“你先去吧。我得再斟酌斟酌，这种小破聚会可是很浪费我时间的好吗？”金宝三摆出一脸傲气的模样.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需要请示老婆。
　　否则面对她的，将是妻离子散。
　　“好的，那我先走了啊！”鲨鱼朝金宝三挥了挥手，“等我回来再请你去会所啊！”
　　金宝三一脸嫌弃的摆摆手，叫他快走。内心却是异常羡慕。
　　多好啊，不用为了一张飞机票而斤斤计较的生活，多好啊。
　　他转过身，朝自己家走去，缓慢的脚步拉扯着他笨重的身影，仿佛一只被抛弃的无能的熊。

　　鲨鱼走下跑车的时候，钟声正在敲第七下，他几乎彻夜未眠，可精神的雀跃确然他兴奋不已。
　　“王叔！王叔在吗？”
　　“诶哟我的小少爷，你到底去哪儿了？”被叫做王叔的中年男人着急的打开门，“老爷和夫人都等着你呢！”
　　“等我干嘛呀？我哥不在吗？”鲨鱼疑惑道。
　　“下礼拜你就要和白家小姐订婚了，家里人都准备和你商量这事儿呢！得，你倒好，一晚上不见个人影。”
　　“诶呀，王叔，才一晚上，你怎么又唠叨了？”鲨鱼撇了撇嘴，“订婚这事儿不着急，我这有更急的事儿呢！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坐飞机去北京！”
　　“不行，少爷，你现在要这么走了，夫人肯定会把你赶出去的！”王叔抹了把额角的汗。
　　“赶我？不说赶我，就算是要打断我的腿，我怕也要爬到北京去。”
　　鲨鱼看着湛蓝的天空，玩世不恭的双眼变得清明而坚定，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在未来的聚会中找到些什么，比如曾经的自己，比如自己的未来。
　　螺旋桨转动起来，升到半空的鲨鱼向追出来的父亲和母亲挥了挥手，他第一次违抗了父母的命令。
　　在一些关乎自身命运的事情上，即使头破血流，我们都必须要去争取改变的机会。
　　这是终极一班的聚会教给鲨鱼的第一件事。

　　然而金宝三的抗争则要更加艰难，下班归来的自家媳妇儿几乎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坐在破烂不堪的客厅里，看着眼前被怒气染红了双颊的女人，金宝三觉得自己简直烂透了，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连这样的日子都配不上。
　　离婚协议书黑纸白字儿摆在他面前，女人一贯淡定的眉眼中染上了凌厉的气息，她说：“金宝三，至始至终我不欠你的，而你欠我的，我不用你还，你也还不起，从今天开始，我们各走各的路。”
　　“各走各的路？”金宝三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睛，嘴里噙着冷漠的笑意，“你看看你多大了？快五十的女人，能做成什么事儿？上赶着被卖都没人买的破鞋，现在居然他妈的给老子提离婚？”他拿起离婚协议书，晃了晃，然后重重的摔在茶几上。
　　女人听闻，淡然一笑道：“金宝三，你还是那么愚蠢。”
　　你这辈子都要会在自己无谓的自大上。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口，过了今夜，这个男人与她并无半分瓜葛。
　　“签吧，金宝三，我不爱你。”
　　“这个家……就这样吧。”
　　先前气势上咄咄逼人的女人背靠着沙发，缓慢而无奈的说，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金宝三望着面前坚决女人，说道：“金宝呢？他以后怎么办？”
　　“跟我。”
　　“凭什么？”
　　“你认为你有能力养他？”女人柳眉微挑。
　　“……”
　　“金宝三，离婚的事情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就算你不签这份协议，咱们的夫妻之名也是名存实亡，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把婚离了，金宝还是你的孩子，若你还存有那份良心，大可以来看他，但我日后的生活，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金宝三，你当初醉酒强迫我，对我做下龌龊之事，却让我养你到现在。”
　　“我知道这样自私的做法对不起金宝，但事到如今，我做不到再去委屈自己。”
　　“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女人直视低着头的金宝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吐了个干净，然后她拎着包，优雅的站起了身。
　　岁月将她原本玲珑曼妙的身材磨损的几乎丝毫不剩，精致的脸上也布满了无奈与疲惫。
　　快十年了，她嫁给这个人，快十年了，除了日益的衰老和生活的重担，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给她。
　　她终于醒悟了。
　　女人，朝站在房门口的小男孩儿招了招手，柔声道：“金宝，跟妈妈走。”
　　“妈妈，你要去哪儿？”
　　“妈妈要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爸爸呢？爸爸不和咱们一起走吗？”男孩儿慢慢的走到女人的身边，疑惑的望向坐在桌旁低着头抽烟的男子，他好像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与他印象中那个伟岸的英雄一点都不一样，至少和男人口中的自己没有半分相似。
　　女人看向金宝三，没有说话。
　　金宝三沉默的抽完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然后捂住了脸，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好像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放他们走。
　　“和妈妈走吧。”
　　终于，艰难而苦涩的声音，从金宝三唇瓣中缓缓溢出。
　　他明白，这个决定意味着年近半百的自己，将一事无成，妻离子散。可他同时也清楚，放手是他唯一能为那母子俩做的。
　　女人牵起了孩子的手，将男孩儿领到金宝三面前道：“来，金宝，亲爸爸一口，和爸爸说再见。”
　　男孩儿凑近金宝三，在他脸上印下了一个吻：“爸爸再见。”
　　“再见宝贝儿。”金宝三轻声道。
　　“金宝三，机票钱我放在这里了，连同这些年我为这个家存的一半积蓄，我带金宝先走了，祝你能早点明白过来。”女人走上前，在金宝三面前放下一个不厚的信封，转身带着男孩儿离开了。
　　老旧的房门在一片寂静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咔嚓。
　　曾经的千丝万缕，如今一刀两断。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家？得早点回去，如果家里只剩爸爸一个人，会有债主打他的。”金宝跟着妈妈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他不知道妈妈这是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他感到有些害怕。
　　“金宝。”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平视着他，然后大滴大滴的泪珠掉到了地上，她哽咽道，“你没有爸爸了。”
　　“金宝，咱们没家了。”
　　男孩儿猛地被紧紧抱住，他迫不得已的仰起头以保证呼吸顺畅，他听不大懂妈妈为什么突然难过成这样，只能抚摸着妈妈的长发小声安慰。
　　然后，他看见天边被夕阳烧成了火红色，鸟儿成群结队的往家的方向飞，啊，他突然看到一架飞机飞过。听说抓飞机吞到肚子里可以许愿，金宝出手向着飞机飞去的方向抓了一把空气吞到肚子里，暗暗许愿道：
　　我的心愿是，我们一家人，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