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时光留不住》翼晗

16、五月的运动

　　回宿舍的路上，我接到了导师发的短信，通知我们晚上开个班会。和林枫一起吃了晚饭，我就来到了教室里。等人到齐后，班主任竟然宣布，我们学校的运动会周末就要召开，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积极参与，必须报够五个项目，作为四肢退化的我，顺其自然的成了观众。不过于晟男报了800米赛，曹辰报了400米接力，欧羽薇参加了拉拉队。然后我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自己还是站在看台上给大家喊加油比较不会添乱。
　　五月的天气异常的好，天空蓝的像是一块淡蓝色的玻璃，白云大朵大朵的堆在天边，有时候我会怀疑那白云堆的上面，正矗立着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然后有孙悟空，七仙女之类的神仙就躲在白云之上，看着我们人类喜怒哀乐的生活。
　　“咔嚓。”一声快门声响。我侧头，赵一阳正举着相机对着我。
　　“好天，好云，好美人。”他有点满腹诗书气自华的样子。
　　“我还好热，好烦，好无聊呢。” 我直接无视他的装模作样。
　　赵一阳见我直接拆招，哈哈大笑，一手搭住了我的肩膀，我一直都敢肯定，在他心里，我就是个man。
　　“你家那位呢？”我问。
　　他冲操场上的拉拉队努努嘴：“撒眼望去，你觉得最漂亮的，就是她了。”
　　我四处看了看，道：“对不起，撒眼望去，我觉得场上最漂亮的就是你们系的标志萌宠，那只鸡。”这次运动会，每个系都会为自己的运动队设置一个标志。我们系的是狮子。林枫他们系是火炬。而赵一阳他们系，竟然是一只鸡，小鸡不好惹里面的鸡小龙，额，这个标志的设计者一定是个单纯的孩子。
　　“不带这么聊天的啊。”赵一阳伸着食指，冲我晃了晃。
　　我笑了，继续问他：“你和周鑫怎么认识的？”
　　没想到这一问，赵一阳竟然很得意的笑了：“我们一见钟情。我看到她在操场上跳健美操，穿着吊带背心，超短裤，那身材，那大长腿。”
　　我觉得他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看来男生都一样，平时老实善良脾气好到不行的小男生，说起美女来立马转变角色成了大灰狼。我赶忙叫停了她，不然鬼知道他又会评价到周鑫的哪里。
　　“然后呢”
　　“恩，然后我一个哥们正好认识她，就介绍我们认识，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就这样？”我心想：难道他们就是大学里最常见的那种，大家为了恋爱而恋爱的恋爱。
　　“就这样。”
　　“好吧！”我一脸的无法理解。
　　赵一阳拍拍我：“有时候，爱情并不那么复杂。”
　　我的脑海里又冒出了开学的那个场景，欲言又止：“希望如此。”
　　“好了，我要去给女神拍照片了，你自己在这里好无聊吧。”赵一阳举着手里的相机，在蓝天下，笑的像天上的白云那般简单。
　　“你就这样舍弃你的美人了？”我噘着嘴，伸着手拉着他的胳膊，满脸的悲壮与不舍。
　　赵一阳伸着食指在嘴里一沾，然后在两眼下点了两点，捧着我的手，满脸的委屈无奈道：“骓不逝兮可奈何，月兮月兮奈若何。”
　　我硬撑着不眨眼，好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地，死命地握着他的双手：“大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说完，我装作使劲咬了舌头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半吐着舌头，就要向他的怀里倒去。
　　没想到这个不解风情的，一下子推开我道：“不玩了，我要去拍照了。”然后扔下还双目含泪的我，扬长而去。
　　被他推开的我，却感觉一双手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胳膊：“你这副鬼样子在干嘛？”是林枫，他看看我，又看看远去的赵一阳。
　　“咬舌自尽。”我一脸的视死如归。
　　林枫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满脸疑惑。
　　我摇摇头：“因为霸王。”
　　林枫啪地在我的脑门上弹了一个响指：“你看看你们班的女生全部去征战沙场了，你还好意思在这玩？”
　　我回头，看着观众席上我们班的区域，除了站在栏杆旁的我以外，清一色的纯爷们。
　　“谁让我们班只有7个女生呢？三个参赛的，两个拉拉队的，还有一个请假的，就只能剩下我了啊！”
　　从我们认识起，林枫就不停地吐槽我的体重，心胸博大的我就那样忍了，可自从上次翻墙我挂在栏杆上后，林枫就转而吐槽我的大粗腿了。可我腿粗我愿意，谁让咱心脏好呢。所以他一有机会就打击我让我运动的时候，我就找各种理由来反驳他。
　　“就算这样，你也该有所惭愧吧？”他每次都被我的各种借口弄得无可奈何。
　　我从脚下拿起一瓶矿泉水：“班长买了一堆的水，我会及时的分发给运动员的，您老请放心。话说，你要不要来一瓶？虽然是我们班的水，但是我假公济私一下，不要钱的。”
　　林枫甘拜下风，无计可施，留下句“我会跑800米”就走了。
　　这话是啥意思，跑800米？很厉害喽？
　　比赛进行了一天，于晟男和曹辰刚比赛完，晟男拿了女子800米的第一，曹辰他们拿了400米接力赛的第二，接下来就是3000米的比赛，我们班的于毅文高中时候是体育生，
　　很自信的报了3000米长跑。看她的样子，这次的比赛势在必得，我们班又会拿回来个好名次了。大家都很起劲的给她加油打气。可没想到的是，还没开场，班主任就扶着于毅文来到了观众席，原来她今天中午不知道吃了什么，一下午都在拉肚子，不能上场了。大家都很是沮丧。班主任道：“现在，我们班还缺了一个项目，这会影响班级考评的，为了集体的荣誉，我希望，能出来一个人，代替毅文参赛。不然，我们班可能就是全年级倒数第一了，老师相信大家一定也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班主任说的可歌可泣，可长跑是个很不受大家待见的项目，它不但考验能力，更考验耐力。我很担心，这下我们班要放弃这个项目了。
　　班主任继续道：“因为必须是女生，所以我希望秦月芯同学能踊跃的站出来，勇敢的替毅文同学参赛。”
　　我坐在班主任的边上，连连摇头，心道：“哎，这个秦月芯同学可真是倒霉，不但得替人上场，还得去跑步，跑步就跑步吧，还得跑3000米，真是可怜啊，可怜。哎，不对，这名字咋这么熟呢，秦月芯，话说这不就是我的名字么？”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抬头，我才发现，班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Oh，my god!班主任是想让我这个四肢退化，800米从来没有及格过，拉练从没有走到最后的人去跑长跑？我的耳朵没问题？
　　“月芯？你怎么看？”
　　看着班主任的一脸期待，我真想说“我不是留芳，不要问我”。可大家全部，一动不动地，死死地，盯着我，估计我不答应，今天得死在他们尖锐的眼眸之下。
　　“那个晟男，”我想找晟男，可她刚跑完800米，还没喘过气。
　　“曹辰？”她跑400米后，脚背着筋了。
　　“美薇？”她不知道在哪里排练着闭幕式的健美操。
　　“天上的孙悟空啊，你能变成女生下来帮帮我么？或者把我变成男生也行啊！哎~~”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月芯，你怎么看？”班主任不依不饶，不弃不舍。
　　看着万众期待我去送死的场景，天上的云朵也没有一点要变异吐出来个孙悟空，我只能栽着头道：“好，我去。”天亡我也！
　　长长的跑道啊，就像长长的人生，我走的艰苦又卓绝，红红的颜色啊，就像鲜血的颜色，我看着恐怖又无助。当发令枪响后，大家像离弦的箭般嗖嗖地从我的身旁发射出去，还没待我发劲，我就成了最后一名。
　　我瞬间愣住了（ps:是思维愣住，腿脚还在奔跑），这是长跑哎，7圈半哎，刚起步不用这么拼命吧，那最后的半圈是要爬着过去么？
　　到了我们班的观众席下，大家都在为我加油，听着所有的人喊着：“月芯，加油，小月月，加油，”，我的腿脚虽然不自觉的加快了摆动，心里却早已是苦泪四流：我不要，不要这种关注，我想我的椅子，我想我的床。
　　慢慢地，我的呼吸凝重起来，好似得了哮喘，风随着我的一喘一吸灌入我的身体，嗓子，胸腔像是被强行灌了辣椒水似得，火辣辣的疼。我的四周像灌了铅似得，沉重的提不起来。
　　我已经跑了3圈半，这已经打破了我长跑的记录。可还是得前进，前进。
　　“月芯加油，月芯加油。”

　　我正跑的晕头转向，颠三倒四的时候，前方竟然有个身影倒了下去。Oh，my god我都还没倒，你怎么能倒下去呢？这也太舒服了吧，我像扶起一堆浸透了水的棉花那样，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
　　“谢谢。”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意识模糊的时候，竟然还记得跟我说声谢谢，真是个潜意识里的好姑娘。
　　“月芯快快。加油。”
　　台上仍是排山倒海般地加油声，可我沉重地四肢再也加不上油了。
　　“月芯，加油，快快。”
　　“月芯，加快摆臂。’
　　我目前的成绩并没有因为我糟糕的身体情况而变好，我还是最后一名，听着同学为我的加油助威，我真的很想加快速度，可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汗水啪嗒啪嗒的落下，浑浑噩噩之中，我只看到我脚下的地殷红的像血，我前方的路，遥远无尽头。世界像是进入了一个混沌时期，颜色慢慢变淡，声音渐离渐远，一切似乎在我的一圈一圈重复的奔跑中，宁静下来。
　　“月芯，调整呼吸，调整呼吸。”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晟男，不是辰姐，不是美薇，是林枫。而且他不在观众席上，而是在我得身边，就在跑道里面的草坪上。跟着我缓慢的脚步，他的声音一直没有断歇。
　　“月芯，调整呼吸，调整呼吸。”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不是叫我小超跑，是月芯。
　　“月芯，不急，调整呼吸，调整呼吸。”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不是加油，不是加快摆臂，是调整呼吸。
　　“月芯，月芯，跟着我，用鼻子吸气，用嘴巴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的呼吸。宁静的世界里，我听见了他的呼吸，吸，呼，吸，呼。我们的呼吸同步着，同步着。
　　“月芯，注意，呼吸和脚步的配合。不要急，就这样慢慢跑，慢慢的，我陪你。”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样子，只觉得全身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都那么沉重，沉重地我想往下坠，往下倒。我也不知道林枫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边，一直在。
　　前后都没有人了，我也看不见什么人了，进入了第七圈，就这样，慢慢地跑入了第七圈，可是我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圈数的意识了，我只是追寻着林枫，追寻着他的声音，坚持着，坚持着。我听不见加油呐喊，我听不见关心助威，我也听不见风声气鸣，我只听到林枫的那一句，一句的“月芯”。
　　……
　　“哔……”哨子又响起来了。
　　我还在奔跑，这是开跑发令的声音么？我继续奔跑。
　　“月芯，月芯，月芯。”
　　世界怎么一下子嘈杂起来了呢，我的身子怎么不听使唤，不能前进了呢，
　　“月芯，到了，结束了。”
　　我的世界终于明朗起来了，在无数胳膊的拉扯中，我沉重的身体终于能肆意地瘫软在地了。
　　“月芯，快起来，不能坐，不能躺着。”
　　我的身子依旧下坠，下坠。“去他妈的，这是谁的规定，累死了也不能躺着么”。我想大吼，我想大骂，可是我调动不了脸上的肌肉，我张不开嘴唇，我发动不了声音。

　　无数的胳膊架着我，不让我成功下落。我讨厌这样的胳膊，身子依旧下坠，下坠。
　　被可恶的架起来了，依旧下坠下坠。
　　有人在拍打我的脸：“月芯，月芯，别躺下。”
　　没有一点感觉，虽然脸上啪啪地响，可没有一点感觉。去他妈的，下坠，下坠。
　　“借过，借过。”有人挤到了我的身边，我能清楚地辨识出那种气息，那个声音。
　　“让开，让开。”是林枫。
　　“月芯，月芯。”我终于不那么累了。
　　“醒醒，月芯，醒醒。”我睁开了眼睛，是林枫，靠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好看的面孔。
　　“怎么样？月芯？”
　　“我比你厉害吧……你跑了800米……我可跑了你的好多倍……”我想笑，但很累，笑不动。
　　“厉害，很厉害，你很厉害。”他的声音怎么那么激动，就算我超越了他，也不用那么激动啊！
　　“我好像梦见你了，梦见你了？”
　　“不是梦，那不是梦。”
　　“什么都没有，声音，颜色，只有你。”
　　“那不是梦。”
　　大家依旧架着我，我像是一件用沉重金属打造的衣服，沉沉地挂在林枫的身上。但他在移动，缓慢地移动。
　　“好想躺下。”
　　“不能躺，不敢躺。我们架着你，走。”我被大家拖着往前走去。
　　“我们回宿舍，回宿舍再躺。”
　　仍旧是遥遥无期的长路，我的两条腿，却像湿了水的棉花，只想坍塌，一次次，倒下，一次次起来，一次次，坍塌，一次次，起来。
　　“加油，加油！”我能听到是谁在抽泣。晟男么？她那么顽强。美薇么？她还在操场吧，是辰姐吧，她总是对自己坚强，却对别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坚持，月芯。坚持。”
　　倒下，起来，倒下，起来，在与朋友无穷无尽地反抗中，宿舍楼终于近在眼前了。
　　“到了，快到了。加油，再走几步。”
　　我依旧分不清楚周围是谁，又是谁在说话。
　　倒下，坍塌。
　　“月芯，起来。”
　　我真的好难，好难，好难起来。
　　是孙悟空么？是他给我脚下变了筋斗云，我怎么觉得腿软绵绵，可下面，下面怎么是深深的深渊呢？我怎么起不来，飘不起呢？
　　“月芯，起来，起来。”
　　“月芯，加油，加油。”仍是嘈杂的加油声，我的腿却怎么也直不起来。
　　“算了，算了，我们走。我们走。”一个踏空，我竟然掉入那无尽的深渊了，黑暗的，无底的，孙悟空，筋斗云，你们在哪里。
　　“走。”忽然，我的下坠停止了，我的身子也不沉重了，我的腿也不用直立了，我竟然悬空了，我竟然打横躺下来了。是孙悟空么？是筋斗云么？
　　“噔，噔，噔，噔，噔。”绵延不尽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一声地冲击着我的脑膜，我的身子在一层、一层、一层的上升着，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呢？
　　“噔，噔，噔，啪。”
　　一扇门开了，我们进了屋子。我被轻轻地放下了，身子下面的筋斗云不见了。
　　“好好休息。”是林枫的声音，我能听到，舒舒服服的躺下来后，我能听到那是他的声音。
　　“拜托你们好好照顾她。”还是林枫。
　　“嗯”。
　　“啪嗒。”门又关上了，世界又恢复了宁静，我终于能好好的，沉沉地休息了。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