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番外]预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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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中秋月圆之夜元生造化球的灵力鼎盛，他携着造化球来到阴森的雾泉，会看到一面镜子。
明晃晃的，映出过去曾发生的，或未来将发生的事。
又是一年中秋夜。
离那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被关入无情楼，已过去了三年。
破解四奇观大劫之法，古陵逝烟依然没有头绪。
他来到雾泉的泉眼，身子微微前倾，看着那在元生造化球净化下变成一面澄镜的井口。
井口慢慢演化出另一幅画面。有一个红纱飘荡的房间，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散着发，与平时的矍铄不同，那头银灰长发陌生的散乱，他坐在烧毁的红纱下，抱着一个红衣人。
红衣人约摸二十岁出头，那副容貌雌雄莫辨太过美丽，只看一眼便觉得胸口一阵紧缩。
那人眼尾缀着一颗朱红的水滴形泪痣，将他衬得更加美艳了。
这个人……竟是长大后的宫无后。
蓝衣人紧紧抱着他，银灰的长发无心梳洗，闭目皱眉，像受了伤哪里在痛似的。许久，一个仆人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朝那人道：“大宗师，请将丹宫安葬吧。”
他抱着宫无后的双手腾了一只出来，在空中一挥。仆人不明其意，呆呆看着他。
他的手收了回去，复又抱住了宫无后。
“退下去。”
他只顾着抱紧怀里的人，身子蜷缩着，双目紧闭，眉心一刻也未舒展。
镜中画面一转，两个仆从在庭院中窃窃私语。
“今日是丹宫生辰，大宗师又去了那处瘴气林。听说那里的桃花瘴对人有害，会使人产生幻觉，也不知宗师为何年年都去。”
“我只知他前年和仇家决战被引到此处，回来后虽受了伤，精神却更胜往日。”
桃花色的雾瘴中现出一个艳丽的人影。蓝衣人久久凝视着他，只怕自己一动，他便要消失了。
古陵逝烟啊古陵逝烟，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镜泉外的古陵逝烟，衣冠楚楚，优雅从容，看着镜中那个失魂落魄的自己，一声长叹。
这样的未来，不是他所乐见。
抬头看了看雾泉上方若隐若现的无情楼，忽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如果真的要牺牲宫无后，又有何不可。他不会为除了自己之外的人伤神，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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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城镇，热闹的花街总是有许多新鲜的面孔，独此处香榭幽静，偶有丝竹管弦之声，全不似别处喧嚣热闹。
盛装的红衣美人踩在红莲盛放的水面上，和着曲子，跳着一支优美的剑舞。广袖耀目如繁星闪烁，红纱漫卷又似百花齐放。
舞毕，她走了下来，脚下火焰似的千瓣莲摇曳生姿。
清幽雅致的厢房内，黑衣的剑客痴痴看着她，微醺的语调像是灌了几斤红高梁。
“你是什么人？”
“你说呢？”
她露出一抹冷淡的笑，仿佛厌倦了人世却又不得已活着。
“我猜，你是哪里的山精鬼魅化作了人形。”
“唉，”她幽幽一叹，扯下全身的伪装，“猜对了一半。”
珊瑚步摇，薄红花钿不见了，“她”的脸在细微变化着，苍白的颜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沉淀出姣美的容貌。眼前人一袭大红罗袍，酒红长直发干净利落披散，眼角一颗凄艳血泪，面容姣若好女，斜飞入鬓的眉尖，上挑的眼尾却显出几分凌厉。
这是名男子。
黑衣剑客只一愣，便分辨出来人身份。
“烟都丹宫，”一声冷哼似从齿缝发出，他哂道，“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如此，拔剑吧。”无后邀战，一手已按上腰间悬挂的朱虹。抬手的刹那，一阵眩晕袭来，宫无后四顾着看了看，窗边一只镂金香炉，释出阵阵异香，力气流失得更快。他一手执剑，一手扶着桌沿，只怪自己掉以轻心，着了对手的道，忽然想起那人驭烟之术举世无双，只可惜……
一想到他，一股说不出的恼意涌上心头，一挥手一提剑，毫无章法地砍了过去，对方轻松避过，宫无后整个身子砸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
“你虽美，可我却没有龙阳之癖，只好杀了你以绝后患。”黑衣剑客脸色阴沉，逼近倒地的宫无后。
“无后，无后……”
谁的声音？
宫无后紧蹙着眉，分辨这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又像在心中响起的声音，低沉冷冽，他最熟悉不过。
师父，古陵逝烟……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水汽在红眸中凝聚，一滴清泪砸在地上。就是到了鬼门关，我也不会放过你。
在古陵逝烟死之前，他怎么可以死？
绝不可以！
这点信念支撑着那一点濒临涣散的意识，他竟然站了起来。战意在他一双红色晶石般的眼中凝聚，杀气肆虐。
朱红剑气绽放，霎时百蝶纷飞，耀目的图腾照亮了整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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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可让无后出这种任务。”
大宗师端坐在冷窗功名内，黑曜香炉腾起袅袅炉烟，他轻嗅了几下，不悦地皱起眉头。
西宫吊影沉默地候在门外，嗜血魔窟的暗杀任务出得，秦楼楚馆的潜入任务出不得，师尊的分寸在哪里，他又拿不准了。片刻后，只低声回了一句：“下次不会了。”
古陵逝烟挥了挥袍袖示意他退下，见西宫欠身行礼，又追问道：“他回了吗？”
“回了。受了伤，徒儿这就去看看。”
“不用了。”
西宫一猜便知他是要亲自去探望，不再回话，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师尊要师弟绝情，他又何曾绝了自己的情……
一声轻叹在这浓稠静谧的暗夜中化开，无人听闻。
软红十丈里，宫无后坐在桌边疗伤，银线贴花绣大衣滑落了一半，他的肩头以白描的技法纹了几朵蔷薇，现下一道剑伤横贯，溅了血更添几分妖异的艳丽。大宗师的身影隐在红绡帷帐后，他的目光隔着纱帘凝视着此生最得意的作品。
“是你。”感到那一股熟悉的气息，宫无后头也不回便道。
古陵逝烟缓缓步出，来到宫无后身边，一只手按上了他的伤处。冰凉的皮肤忽然接触温热的掌心，宫无后僵了一僵，却没有避开，只冷冷道：“你要的东西，在桌子上。”
古陵逝烟瞥了一眼桌上盛了人头的匣子，一语不发便离开了。
是什么时候做下的决定呢？
也许在宫无后刚出无情楼的那一天，得知水萤儿的死讯，不向他寻仇反而转身离去，是夜，古陵逝烟在后山一处风景秀丽之地寻到了他。
无后卧在一截横生的枝桠上，未着鞋袜，脚腕上灿然金环敲击着脆响，丁铃铃的响着。
他将手中执壶随手一扔，正好滚落在古陵逝烟面前草地上，很有几分娇纵的意味。
一只闪着荧光的红蝶落在他的指尖，他微带醉意地笑了，红色的纱衣如烟似雾笼着他的周身，随着落下的长发一起轻荡。
昏暗的月色下，宫无后眼角那颗晶莹血泪依然璀璨夺目。
他所求的……真的只是血泪之眼而已吗？
古陵逝烟忽然记起了多年前镜中那个预言，现在他终于开始相信了。
他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从他身边夺走宫无后，包括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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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别黄昏被古陵逝烟一剑贯胸时，宫无后错愕地站在冷窗功名外，血蔓延到他的脚下。
古陵逝烟俯首在宫无后的耳边道：“你是我的，你的心里不能有别人。”冰冷的目光从头到脚漫漫扫过，目下所视，全是他的所有。
宫无后悲怆地笑了一声，就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你杀了萤姐姐，又杀了爹。
“你真是病得不清。”诚然古陵逝烟对他的爱，他再清楚不过。但那有什么用，那不是他需要的爱。
如同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他却只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一片森冷的占有欲。
恨断天涯，缘灭恨灭。百代昆吾和朱剑交击的一刻，断崖的上空亮如白昼。
“你做到了。在你恨吾入骨之时，却也是我不惜做你的死敌，一心造就你的胜利。”
“你终究是吾之爱徒，无后……”
古陵逝烟坚定地向他走近了几步，流血不止的伤口无法阻止他，他冷峻肃穆的眼睛一如既往，此刻却凝聚了陌生的东西，灿亮，兜转，滴落。
烟都之神，万人之上的大宗师古陵逝烟，落泪了。
他一只手抚上宫无后的脸，极轻的碰触。
他两岁时在烟都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古陵逝烟苍白的脸。
西宫的话犹在耳边。
“你可知师尊是把你的病渡至己身，再以洗脉双卷治好的。”
古陵逝烟坐在他对面，修长有力的手指轻叩着桌面。
“为师辟谷已久，你吃吧。”
再多的恨意也阻止不了天性对于感情的向往，为何在此时，他竟陷入回忆的漩涡。
从很久之前那个有星无月的夜晚开始，他就不止是古陵逝烟的一把利刃。
泪水决堤。
之后，他看着古陵逝烟坠崖，自己也伤势沉重昏了过去，当他醒来时，本想结束一无所有的人生，却因为叶小钗，意外地发现了古陵逝烟的秘密。于是他成长了，承担起破劫的责任。
在真相一层层抽丝剥茧的过程中，他渐渐发现作为一个居上位者，古陵逝烟所拥有的爱是那么压抑而绝望。
在最终，元生造化球埋入地底时，造化球撕裂时空的力量，卷起铺天盖地的洪流，裹住宫无后，向地底袭去。
古陵逝烟从时光深处走来，拉住了宫无后，命运的休止符被他霸道地打断。
宫无后在他闪动的蓝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从一开始，他就住在了他心里。
古陵逝烟拉住宫无后，有如拉住灰烬中一点星火，笼罩他们的渺茫未来。尽管风刃割伤了他的手臂，鲜血淋漓，宫无后闭目安睡，仿佛已化身外人。他依然牢牢抓住他的手腕，丝毫不肯放松。
他唤了几声无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生平第一次，他有点慌了，便将宫无后紧搂在怀里，又低低地唤了几声，却见无后晶莹的血泪边上，划过一滴泪珠。
无后还活着。
他立时握住无后的手，十指相扣，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他已倾尽全力，他又怎可再放手让他离去。
四奇观是你的劫，而你，是我的劫。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掌中所握，已是所有。
终于得享安宁，他们之间也再无隔阂。
四处游历，纵情山水，仿佛世间纷扰再与他们无关。第一次水到渠成，甚至宫无后是半推半就的，虽然已经料到但还是痛，受刑般的痛。
但是，那是古陵逝烟深爱他的证明。一想到这一点，痛得再深一点又何妨？
师尊、师尊。
呼唤声不绝于耳，古陵逝烟吻了吻他的额头，笑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番外]预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