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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血染宫门地披洁雪 王氏碑立浮荣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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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四年寒冬,云国国都,汴梁。
从昨夜开始下的纷扬大雪已经盖住了整个皇宫,连片的雪中现出几点金壁青瓦,美不胜收。这场雪好不容易今日申时停了下来,但天地依旧昏暗一片,连天都有了坠落感,寂静而压抑。
左相王时徵率领相府一应家眷跪在皇宫御殿门口,个个皆着单衣,在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殿门口早有宫人在雪里扫开一条路,露出地面来。但王时徵却对它视而不见,仍然跪在一旁半尺厚的积雪上。
体温融化了膝盖周围的雪,不过时至黄昏,气温降低,雪水冻成了冰,围笼在膝盖旁。从他紫青的脸上看出他恐怕已经冻的没有知觉了。由于跪了两个时辰,身后的家眷也早已冻昏过去好十几个,也不知是死是活,但王时徵却不允许任何人来扶,任他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远处望去真有些横尸遍野的意思。
皇殿内却是温暖如春日,知命之年的云帝拥着手炉懒懒的半躺在棉椅上,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眼神朦胧。朝着台下斜撇一眼。
懒懒问道“外面什么情况?”
云帝一边说,一边示意大内总管高启明扶他坐起来。
“启禀陛下,王相已经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了,刚开始还喊着他与其兄塞北联敌谋逆无关,说他衷心可荐,请陛下不要听信馋言。不过,现在也没动静了,估计也是冻得昏死了。”林彦之答道。
云帝眼眉凝重道:“那此事,林御史有何高见?”
林彦之眼里寒光一闪:“昔日汉高祖逐韩信,剁彭越,杀萧何。才可使汉天下稳固安康。而魏司马家功高心野,魏主未斩杀其势力于襁褓之中,这才有了司马氏篡位,说到底还是魏主自取灭亡……”他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他和荣王殿下似乎走得紧些。”
云帝抱着手炉的手微微紧了紧,目光露出杀气。却轻轻哀叹了一声道:“林御史所言甚是”。
殿外王时徵已经冻得没办法张嘴,银白色胡须上结满了冰霜。他看着不远处有几个小太监在陪九皇子在那玩耍。他们在雪地上洒着五谷,五谷上面罩着竹笼,竹笼一边用短木棍撑起来,短木棍上面系着一条长线。人拉着长线悄悄藏在鸟儿看不见的地方,鸟儿冬日里缺少食物,饥肠辘辘。它们就会去吃竹笼下的五谷,等到鸟儿吃得专心的时候,背地里的人把绳子一拉。竹笼少了短木棍的支撑就会倒下来,完完整整的扣在鸟儿身上,这样就捉住了这个自由翱翔的飞禽,离开了天空的鸟儿也只能任人摆布了。
而此时显然有几只麻雀在竹笼边徘徊,犹豫不决。有一只胆大的从竹笼下面很快的叼起一颗玉米,又飞了出来。很快其它鸟儿也效仿了起来,它们很快发现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在竹笼下面安心的吃了起来,不再往外飞了。
突然,短棍被人一拉,竹笼罩了下来,这些麻雀成为笼中之鸟,九皇子高兴的在门后鼓掌。王时徵看到这一幕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果真再望过去,只看到一个小太监抱着九皇子飞快的向殿内跑去。
而那扇殿门被宫人开到最大,从里面涌出一个个穿着铁衣盔甲的羽林军,手里的剑反着雪里的光,耀眼而冰凉。
灰沉的天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皇宫内,雪白的地面上被鲜血染成殷红,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道填满血的沟渠。一盏茶的功夫,王氏是真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王皇后听此早已自缢在栖梧宫,好在王皇后膝下无子,如今的皇太子云熙琏本是庄嫔过继过来的,才幸免遇难。
如此惨烈的景象,倒让旁人觉得,前几天王家刚刚眠于地下的千金小姐走得也不算凄凉。说起这位千金小姐,倒也有一段异事。据说,王家这位明珠自生下来,便不幸与怪病纠缠,不得见外人,具体是什么病,王家缄口不提。这让多少今年来喜获弄璋之子的朝臣伤透心思,费劲脑筋。他们本是借着王家诞女的契机,与自家贵子结下孩童姻缘,攀龙附凤,相女却不幸难除恶疾,刚近一岁,便撒手人寰,结束了她短暂且荣华的一生。不过据传,该女虽未尽一岁,却是天赋异禀,开口说话,即能诵《关雎》《桃夭》等经诗,也能诵《兵法》之片段。这样的天女早逝,不知引来了多少人抱恨惋惜,扼腕长叹。
而今日一过,他们曾经惋惜的一段姻缘,倒也成为了他们的避难明灯。申时停了的雪在夜幕中又飞舞了起来,像黑夜里的白色幽灵飘落人间。在这样都无法用刀劈开的浓夜里,这白色幽灵终将掩盖掉一切污秽。
自此王氏碑立,被人所传送的王家名姓成为碑上不可苟耻的恶人,王氏世代功勋消落殆尽。这本用来镌刻功德的石碑,如今镌刻着王氏不能泯灭的罪行,矗立在皇宫东华门门口,让来来往往的朝臣为之汗颜,为之震惊,又为之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