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追蝶

1、 喜临

　　几声蝉鸣透过繁绿的枝叶，穿过雕花的回廊，引出几分夏日的躁郁，给本就忙乱的国公府更添烦闷。
　　大厅中，长身玉立的齐国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见平时挥斥方遒的风度，旁边两个俊秀的少年也眉头紧皱，座椅上端坐的太夫人见此不由得开口训斥：“你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女人生孩子哪有不遭罪的，云娘这是第三胎，定是母子平安的。你们都给我老实坐下，别惊了她们！”
　　三人听了这话勉强坐下，然而产房里女子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让他们一个个脸色发黑，就在齐国公快要按捺不住冲进去的时候，身材微福的产婆终于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了出来，对着厅中众人一张脸笑成了花，“恭喜国公喜得千金！”
　　京中谁人不知，齐国公府阳盛阴衰，这国公夫人连生两个儿子就再没有消息了，眼看着都三十多了，就在大家都以为这齐国公命中无女的时候，这女儿可不就来了么！
　　厅中众人俱是一脸喜色，太夫人更是一迭声要齐国公把孩子抱给她，齐国公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急声问道：“夫人怎么样了？”产婆忙福身回道：“夫人一切平安，就是太过疲累，已经睡下了。”“好，好，赏她们！”“谢国公赏。”几人接过了分量明显不轻于几个哥儿的红包，心中不由得感叹这姐儿的受宠。齐国公看着怀里睡的香甜的小婴儿，笑的一脸傻气，这让见惯了国公威严的下人简直不忍直视。不过这也给大家提了个醒，往后啊，这小小姐可是府里的头一份。
　　国公小心的把孩子抱到母亲身边，两个少年也围了上来，略显活泼的少年看着小婴儿出声：“妹妹好丑啊。”话刚出口就被自家祖母瞪了一眼，“你妹妹才多大，你小时候也这样，瞧这眉眼，等她长大了肯定是个如云娘一般的玉人儿。”
　　少年嘻嘻一笑，转头看向爹爹，“爹，妹妹叫什么名字啊？”闻言众人皆看向国公，“我和云娘早就商议好，若是女儿就单名一个玥字，那便叫齐玥吧。”说完又特意叮嘱了两个儿子，“你们身为阿玥的哥哥，要好好保护阿玥，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听见没。”
　　大哥齐璟，二哥齐飞一脸严肃的应下了，暗暗在心里发誓要护妹妹一生平安喜乐。太夫人折腾了一天，身子已然有些受不住，只能不舍的让奶娘抱阿玥下去，自己由丫鬟服侍着回房歇息。
　　阿玥的娘亲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傍晚，刚睁眼便迫不及待要冯嬷嬷把小阿玥抱给她，冯嬷嬷是沈氏的陪嫁嬷嬷，很受沈氏器重，阿玥现在也是由她来照顾。
　　此时小阿玥刚喝饱，黑葡萄似的双眼好奇的望着眼前的美丽妇人，冯嬷嬷在旁边道：“小姐的精神真不错啊，昨天太夫人还说她长大了定是像您这般呢。”
　　国公夫人闺名沈云，沈家乃是书香门第，沈云未嫁之时便是京城中众多公子求娶的对象，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现在虽然育有两子一女，却依旧不显老态，反倒是平添了成熟的风韵。
　　阿玥看着美貌的娘亲心里默默想，这么优秀的基因，自己的相貌应该也不差吧。阿玥前世是孤儿，凭借自己的努力奋斗了十几年终于成了一名企业白领，日子过得也算不错，没曾想睡了一觉竟成了婴儿。
　　不过阿玥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因此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毕竟有疼宠自己的父母，家境貌似也不错，阿玥表示很满足。怀着这样的想法，阿玥咿呀的应和着娘亲的逗弄，而沈氏抱着娇娇小小的女儿，只觉得心都化了。
　　其实沈氏一直遗憾自己没能给他生个女儿，虽然他说不在意，婆婆也没说什么纳妾的事让自己心塞，但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愧疚，终归是想求个儿女双全。现在总算如愿以偿，只觉得这一辈子竟是圆满了。
　　一下朝便直奔回府的齐国公见到妻女玩得不亦乐乎，眸中的温柔都快要溢出，但想到妻子身子尚未恢复，便走过去抱起阿玥：“云娘，你的身子还未恢复，还是我来抱着阿玥吧。”沈氏娇嗔：“哪就那么娇弱了，我还想多抱抱阿玥呢。”
　　阿玥努力仰头，看着儒雅英俊的爹爹不由得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基因，国公见阿玥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开心的认为阿玥很想自己，笑眯眯的摸了摸阿玥白嫩的脸蛋：“阿玥，我是爹爹哦，阿玥是不是想爹爹了呀？”
　　阿玥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貌似是自己第一次见爹爹吧……“爹，娘，我们来看妹妹了！”齐飞兴冲冲从门外跑了进来，齐璟也紧随其后。
　　阿玥好奇的探头看去，只见两个小正太在面前站定，眉眼肖似齐国公，心里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的两个哥哥了。齐飞也想抱着妹妹，但是想了想又怕伤着妹妹，只好作罢，轻轻捏了下妹妹的脸蛋。
　　阿玥内心：怎么就知道捏我的脸！“妹妹你要快点长大哦，这样我就可以带着你出去玩了，你想要什么就告诉二哥，二哥肯定会给你弄来。”齐飞拍着胸脯保证。大哥齐璟虽然寡言，但从他看阿玥的眼神里还是能看出他对妹妹的喜爱。
　　当了三十几年孤儿的阿玥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心底动容，老天待自己，终是不薄啊。既然如此，便忘却前尘，安享这一世荣华吧。齐国公还有朝事要处理，呆了片刻便不舍的离开了，沈氏抱着阿玥，两个哥哥逗着阿玥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此时，门外的丫鬟进来禀告：“夫人，二太太求见，说是给小姐备了礼物。”阿玥见几人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心想这二太太好像不是很受自家待见。齐飞不耐烦的说：“她怎么来了？”沈氏瞪了齐飞一眼，开口道：“请她进来吧。”
　　这二太太乃是齐家二房的掌家太太，由于老齐国公不重女色，再加上担心出现兄弟相残的局面，所以只留了一个嫡子，一个庶子和一个庶女，嫡子自然是齐国公，庶子便是齐二爷。
　　这老齐国公说来也是传奇，当初他跟随先帝打天下，曾在先帝受制于敌军时单枪匹马的挑了敌方将领的军营，救先帝于水火之中，但先帝登基后老齐国公并未因此居功自傲，反而立即上交兵权，请辞回家。
　　齐国公遗传了老齐国公的沉稳老练，继承国公府后也一直低调行事，是以无论是先帝还是现在的仁宣帝皆对齐国公府信任有加。
　　但是这齐二爷却是吃喝玩乐无一不精，太夫人为了能让他收收心，特意让他求娶了传闻精明能干的王家女子，也就是二太太，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氏本就强势的性子在对二爷各种不争气的恼怒下变得尖酸刻薄，大家体谅她的难处，她却觉得这是看不起她，再加上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越发觉得大家都在暗地里嘲笑她。因此无论走到哪都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让人心生厌烦。
　　对于大房此次生了个女儿，其实王氏心里是有点不屑的，她觉得女儿再金贵能比得上儿子？何至于一个个高兴成这样。但是进屋以后她很好的掩藏了心中的不屑，满面欢喜的向沈氏道贺，还顺带夸了夸阿玥：“这就是阿玥吧，长的真精神，比我家阿婉强多了，我看以后啊，定是有大造化！”
　　身为世家贵女，说是大造化，怕是第一个就会联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这要是传出去，难免引人猜忌。沈氏沉了脸，“弟妹慎言，这等话岂是可以私下言论的。”王氏讪讪笑了笑，“我这不是和嫂子亲近才开个玩笑嘛，哪值得当真了。”
　　沈氏知她性子，也没再纠缠，却也是不愿多说什么了。王氏坐了一会，见无人理睬，心中羞恼，便起身告辞了。
　　待王氏走后，沈氏才开口道：“你们二婶说话是有些不像，不过你们身为晚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这就是说只要做好表面功夫就行了？兄弟二人心领神会的应了下来。
　　王氏回到屋里，正气恼着，又见二爷正和房里的丫鬟嬉闹着，二人衣衫不整，丫鬟满面娇羞，王氏心里气的吐血，恨不得抓花了这小妖精的脸，怒瞪了丫鬟一眼，见她面色煞白的跪下，才满意的哼了一声，“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就敢肖想二爷，还不滚出去！”见丫鬟仓皇退了下去，齐二爷面色沉了沉，不过终归没发作。
　　“你去哪了？”“还不是去看你那宝贝侄女了，可怜我好心备了礼物，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王氏气哼哼的说道。
　　齐二爷虽然不成器，但对于齐国公这个大哥却是真心敬畏的，不敬畏也不行啊，但凡有点自知之明，都明白现在齐国公府的荣耀皆靠齐国公维系，想要安享富贵，就少不得要巴着齐国公了。
　　因此他见王氏这般说话，忍不住刺了一句：“大哥大嫂都是宽厚人，定是你又说了什么话惹得他们不喜。”王氏一听这话就火了：“好啊，齐钟元，你平日里荒唐也就算了，现在是要和你大哥一家合起伙来欺负我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把人家当大哥，人家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汰你呢！”
　　被指着鼻子骂的齐二爷也火了，斥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那样，把人当鬼看，大哥待我不薄，你别整日里跟泼妇似的无事生非！”“我无事生非？”王氏梗着脖子不肯示弱，“当初是不是你巴巴的求娶了我，现在要不是你不争气，我至于受他们的气？你还敢埋怨我？”
　　齐二爷真心觉得王氏就是在没事找事，当下也不愿多说，袖子一甩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旁伺候的下人战战兢兢的听着王氏对着齐二爷的背影高声咒骂着，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有李嬷嬷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夫人您消消气，为这等小事把身子气坏多不值当，请恕老奴多嘴，您和二爷多说几句软和话，他定是能理解您的的苦心的。”
　　李嬷嬷是王氏的陪嫁嬷嬷，有着多年的情分，是以敢在王氏盛怒之下上前劝说。王氏此刻也觉得委屈，不由得哭诉道：“我这么多年来当牛做马的管着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倒好，非但天天和小妖精厮混，临了还为了外人吼我，换谁都忍不下这口气啊！”
　　李嬷嬷其实很想说二爷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二房现在的荣耀全靠着齐国公，于情于理都应该打好关系，但她从小看着王氏长大，深知这话决不能当面和王氏说，因为王氏根本就听不进去，还有可能惹得自己被厌弃。
　　正在此时，门口的丫鬟进来禀报大小姐前来请安。大小姐闺名齐玉，乃是王氏所出，王氏生下她之后伤了身子，很难再有孕，是以一直娇养着这唯一的孩子，唯恐她受一点委屈。齐玉今年五岁，生的也是粉雕玉琢，很是可爱，但由于王氏的溺爱，眉间尽是骄纵之气。
　　王氏听见宝贝闺女来了，急忙擦了擦眼泪，齐玉小跑进屋，有点委屈的趴进娘亲怀里，气冲冲的道：“娘，是不是大伯母家有了妹妹，大家就不喜欢我了？”王氏大怒，“是哪个贱蹄子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说完瞪了齐玉的贴身丫鬟时珠一眼，“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怎能让她听些风言风语，是不是要打你几板子长长记性？”
　　时珠连忙跪下磕头，“夫人明鉴，奴婢一直是寸步不离的照看着小姐，并未听见有谁在小姐面前乱嚼舌根啊！”王氏冷眼看着时珠额头都磕出了血，才冷哼一声，“好了，起来吧，谅你也不敢隐瞒。”
　　“娘，你说啊！”齐玉不依不饶，王氏心疼地抱起了她，“阿玉是最好的，谁眼瞎了才会不喜欢阿玉，大房的那个丫头我看也不怎么样，以后她要是敢挡了你的路…”王氏眸中浮现阴狠之色。
　　不怎么样的阿玥还不知道已经被人记恨了，整天好吃好睡，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开玩笑，这么好的福利，阿玥淡定的表示怎么能浪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