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微暖还寒

4、故事三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是人，而是一只猫。一只有着绿宝石般的眼睛的黑猫。

　　是下雨天，他饿昏在了泥泞的小路上。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一件月白色的外衫包裹着，身旁坐着一个只穿里衣的年轻人，在一座破旧的寺庙里。
　　他看了看那人的装束，发现自己身处的竟是一个古老的时代。他们面前生着火，年轻人听到他发出的动静，偏头惊喜道：“你醒了？”
　　那人抱起灵魂蜷缩在猫身里的他，然后微笑着轻轻抚摸他的绒毛，笑道：“我见你独自昏倒在地，又没有死，就把你抱回来了。你有主人吗？你的主人怎么让你单独跑掉了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枝把火堆拨的更旺，“唉！我糊涂了，你是猫，我是人，你怎么听得懂我说话呢？”他被年轻人举起来，对上他的眼睛，听得那人又道：“不过我听说猫是有灵气的，你应该听得懂吧！”
　　汗颜。他现在庆幸自己是猫身，否则真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他。
　　那人絮絮叨叨又继续说着，他干脆蜷了身子，趴在火堆旁眯起眼打了个盹儿。

　　这时，难言的气氛便渐渐爬上来。他睡衣渐沉了，心里却亮堂堂的。是寂寞。
　　他半眯着眼，瞄了一眼那仍旧兴奋着的年轻人，其实是一样寂寞的人。

　　火堆烧得很旺，身上的凉意却越来越深。年轻人的高谈阔论在庙里独自响亮着，说到兴头上，他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那笑声在空荡荡的庙宇里回响，回响，却停不下来了。
　　停不下来了。

　　年轻人渐渐收敛了笑容，脸色一寸寸发白，颤抖着凑进身体是猫的他。
　　他睁开眼，想略微警告下那些作祟的不明物体，却发现庙宇里什么也没有。他认真地看着，目光转到年轻人处，发现了，他的身体在火光中竟有一种通透的感觉。
　　原来如此。
　　他又闭上了眼，任那年轻人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把自己紧紧抱住。
　　声音渐渐消退了，年轻人镇定下来，然后把脸埋入他的颈窝，喜极而泣。“太好了。那些可怕的东西终于跑掉了，谢谢你陪着我。“
　　他被卡在年轻人怀里，左右不得动弹。
　　“你知道吗？我三岁以前娘亲最喜欢这样抱着我了，她总是害怕我走掉。我怎么会走掉呢？可是那天一大早起来，我竟真的走掉了。
　　我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认识任何‘人‘。他们有的很凶，有的很丑，有的很美，可是都比不上我的娘亲。我的娘亲有他们没有的温度，我的娘亲最温柔了。
　　他们笑我，说我原本只是一口胎气，娘亲的孩子还没出生时就死掉了，一个道士可怜她，帮她强留下了我这口胎气，可是由于我并非实体，所以在人世间至多只能存三年，三年后我就要归隐山林，做我的孤魂野鬼。
　　他们胡说，我才不是鬼，我是人，我有娘亲的。”
　　年轻人露出奇异的表情，似饥渴又似隐忍。“猫有九条命吧！我吃你一条没关系吧？”他喉结滚动，眼睛瞪的很大，眼珠子似要鼓的掉出来。
　　“不！”他被年轻人扔到地上。那人用袖子捂住脸，哭道：“我不是鬼，我是人，我不吃魂魄……”
　　他用袖子狠狠擦干了眼泪，道：“对。我是人，我要耐心地等，娘亲会来接我的。”
　　安静了一会儿。
　　他又哭了：“你为什么不死呢？刚刚我吓你，你怎么不被吓死呢！这样就不要我亲自动手了……”
　　“不不不！我是人，我是人……娘亲……娘亲……”

　　他醒了。算是一个比较累人的梦吧。耳边又哭又闹的，直到他撞墙自杀了都没个消停。
　　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到厨房泡了两杯咖啡。下午的阳光很好啊。
　　他把咖啡端进卧室，拉上了厚厚的窗帘。
　　不知道古代的鬼喜不喜欢喝咖啡，他想。

　　其实都是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