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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的城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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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暮光的残照下,一个穿着素蓝长风衣的年轻女人出现在洛城车站的出站口。
安静、清冷与熙熙攘攘的车站口似乎格格不入。
修长纤细的身姿,颇有一番遗世独立的清冷。
身后一个棕色皮箱,穿着一双同色的及膝长靴,怀里抱着一个檀木盒子,脸色如荼之白色,薄唇带着一丝淡紫色,想来是洛城的秋天太冷的缘故。
站在出站口,慕鸽远远的向前方望去,眼前这个地方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模样了。
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东西,收紧了手臂。
十年前那双牵着自己的手,离开的人,现在自己带着她回来了。
在最后的日子里,母亲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个地方,记录了她所有回忆的童年时光。
久远的记忆,在脑子里上演,苏云拉着她,一步三回头,从这里踏上南方之旅,当时自己是不想离开的吧,慕鸽有点记不清当时自己的心情了。
“鸽子,小鸽子,在这”一个穿着桃红色束腰小薄袄的女人,站在车站的广场中央,对着台阶之上的她,奋力,招手。
嘴角抽了抽,多年不见,四婶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调侃她。
鸽子,小鸽子,小个子。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高摆在那,她是绝对不会抬手示意,小个子是她。
四婶,大概是记忆里,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存在了。
四婶是村里的医生,性格直爽火辣,待人亲切,慕鸽记得小时候,自己很多时候都是跟在四婶后面,因为医务室都会为前来看病的孩子,准备糖果,跟着四婶有糖吃,这是小时候慕鸽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小鸽子长成大闺女了,越长越俊了,不是之前照片,走在路上都不敢认嘞”隔着几步远,就听到记忆中爽朗的声音。
恍然如梦,这么多年,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又蜂拥而来,它们一直都藏在心底,等再次开启的那天。
“来,来,我拉着。”中年女人一把拉过棕色行李箱的拉杆,拉杆受力从手里滑出的时候,在掌心里留下灼热的触感。
“四婶”
在钢铁水泥铸就的城市里,很久没有被人如此的关怀,一时间慕鸽有点不适应,有点不自在。
”怎么了……鸽子。”
听到身后的人喊自己,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满面关切的看着欲言又止的人。
身高170的慕鸽,站在来来往往得到人流里,显得格外显眼。
“我不……”准备现在回去。后面的话,慕鸽看了看四婶欣喜的眼神,没有说出口。
“不识路了是吧,也对,你们……都好久没回来了……”语气顿了一下,随后殷勤的腾出一只手,不由分说的拉着慕鸽抱着盒子的手臂,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手被外力牵扯着,被动的往前走,慕鸽竟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嘴角弯了弯,慕鸽抱进怀里的盒子,与四婶一起往外走。
这次回来,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高大的法桐下面,一辆东风日产的小面包车,安静的停在那里,靠在车身旁的中年男人,微低着头,手里烟火缭绕。
记忆中四叔还是和以前一样高大、俊朗,只是双鬓已经泛白。看着四叔利索的整理好行李上车,慕鸽不由惆怅的想,如果父亲还在,这个年纪大约就是四叔现在的这个模样。在兄弟几个钟,父亲与四叔是最像的。
暮色渐沉,慕鸽看着窗外,已经日新月异的洛城,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真的是太久没有回来了。
一路上,四叔专心的开着车,四婶在一旁说着村子的变化,慕鸽恍惚的没有听太清。
当暮色凝聚成漆黑的夜的时候,她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老宅。
老宅是当年她与母亲离开时,空出来的宅子,听四婶在电话里说,这些年陆陆续续的借出去过,房子不旧,还能住。
“怕你刚回来和我们住不惯,我和你四叔就将老宅的房子简单的扫了扫,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们明天再说”
下车的时候,四叔拎着箱子走在前面,慕鸽抱着盒子与女人走在后面,与她说着房子已早先打扫过了。
眼底微光流转,即使在秋夜的凉风侵袭下,也有一丝暖意从心底涌出。脚下的路好像也变得踏实柔软。
家里的宅子还和慕鸽儿时的记忆一样,并没有因为长久不住,滋长满园的疯草。整洁的院子被四叔打理的井井有条,完全看不出是长久没有人居住的模样。
房檐下的灯随即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如轻纱般笼罩着院子,看起来整体温馨亮堂不少。
借着昏黄的灯光,慕鸽看到院子里被收拾的颇有规模。东边栅栏围起来的一个长方形的大园子占了整个院子的三分之一。
“怕宅子荒了,你四叔就种了点花花草草。”四婶走过来,对停下脚步的慕鸽说。
听到声音,慕鸽转身,看到房间里的灯光已经亮起来。隔着磨砂的玻璃,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朦胧的柔光下。
“挺好的。”以为迎接自己的是满园的荒草丛,现在这般,慕鸽觉得已经很好了。
这房子是慕鸽的父亲,慕海在没有出事故之前,翻盖的自家房子,那时候,因为受电视剧的影响,慕鸽还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房间里要有很大很大的窗户。
房子一共两层,下面一间大客厅,将两间卧室分开。西边是慕鸽的房间,东边是慕海夫妇的房间,慕海夫妇房间的外边紧挨着的是厨房。厨房与南墙之间就是栅栏围起来的园子。
与厨房相对的是一个藤架,灯光幽暗,慕鸽看不清藤架上郁郁葱葱的植物是什么。
不过整体来说,慕鸽对面前的老宅很喜欢。
当年父亲出了事故之后,这个房子慕鸽与母亲也只住了一年的光景,就离开了。
慕鸽之后每搬一次家,都会怀念,老家房子里的类似落地窗的大窗户。
窗户的外边是一棵能将半个院子罩起来的合欢树,院子里四处还飘零着一些衰败的合欢花。
窗户正对的是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云雾缭绕,视线里无限蔓延的绿意,让人神清气爽。
靠墙的房间的一面,立着一个小型的黑板,前面还有一些未擦去的数学式子。
“暑假的时候,有几个孩子,在这里补习。”四婶往房间的方向,瞅了一眼,对慕鸽说。
“嗯”慕鸽了然的点了点头。
简单的一张书桌,一张木板的床,还有一个组装的简易衣柜,和两张靠背的椅子。简单的看了一下,慕鸽点了点头,她回来的这么匆忙,现在这样,她已经知足了。
“时间太匆忙,有些东西还没来的及准备,明天你再看看缺什么,让你四叔陪你去买。”后半句,四婶是对着检查门窗玻璃的四叔说的。
“好,我不会在这太久,买些日常用的就好。”
“说的什么胡话这是你的家,不在这里,在哪里。”
四婶带着一丝嗔怒,不赞同的反驳。
张了张口,话还没有说出声,三人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敲门声,而是砸门声。这声音如闷雷,在寂静的秋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还好此时大家都还未休息,要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被这声音从香甜温暖的梦中喊醒。
“怕是你五叔,看到灯亮了,过来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我去看看。”四婶说着麻利的拍了拍身上,往外走。
确实,从还是阳光普照的南城回到秋风凉爽的洛城,慕鸽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但是此时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饿。
她有个矫情的坏习惯,晕车,晕公交,晕火车,不能在人多拥挤的地方停留过长。不然就会胸闷,脸色发白,想要吐却又吐不出来,大学时被室友戏称矫情病。
在知道她从小是在洛城的时候,又一副了然的样子,说洛城出来的姑娘大都矫情。慕鸽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如果她们知道她小时候的样子,估计又会觉得洛城的姑娘太汉子。
回来的一路上,慕鸽早已把胃吐的空空荡荡,不管吃还是不吃,都不会觉得饿,也不会觉得饱。
小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就这样吧,慕鸽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早登极乐,羽化成仙。
勉强喝了几口粥,在路上,四婶买回来的那些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吃不下去了。
等收拾完桌子上的东西,四婶还没有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叔也出去了,整个房子的门都是开着的,空荡荡的,让人觉得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也挽救不了,房子的苍凉与寂寥。
远远的,慕鸽看到四叔沉默的站在四婶的后面,看不清五官,身姿挺拔,像一个卫道士一样护着身前的人。
因为眼睛扑捉光的能力不强,四叔手里明灭不可见的烟火,像是一团会发光的蒲公英,是蓬开的一团。
四婶的对面是一个更年轻一点的女人,身姿妖娆,白面红唇,波浪卷的烫发随风扬起,别具一番风味。旁边站着一个与四叔眉眼相似的男人,只是身材胖了许多,在夜色之下,五官显得凶狠蛮横。
只见女人红唇一张一合,语速过快,夹杂着慕戈不太能理解的一些方言,一时之间,慕鸽有些惶惶然的看向四婶。
“黄红英,你现在把她接回来,是故意找我不痛快的吗?”女人说着实在气愤,环在胸前的手臂,也前后的甩开来,喊着四婶的名字。
慕鸽有点替四婶担心,那手臂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招呼到四婶身上似的,不过想着有四叔,慕鸽又稍微放了放心。。
四婶也是个暴脾气,被气的直捋袖子,指着面前的人,不甘示弱的呛回去。
“我把她接回来怎么了,这是老三的家,现在担心了,之前就别占便宜啊。”
“呸…我占便宜,他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
声音在慕鸽与女人视线对上的时候,戛然而止,听到面前人的声音,慕鸽想起了小时候不懂事,用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
刺耳至极。
尖利的声音引起的空气振荡还在持续,声波余震之后,一片寂静之后只余几声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