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在朝朝暮暮》穆青忆

2、第二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候车室里，许深深抬头看了一眼LED屏上显示的自己所乘班次晚点两个小时的信息，默默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她举起手机把电子屏拍了下来，余光却见对面一个人似乎也在拍。
　　该不会和她目的一样吧？她想，转而把照片发到家庭群里，配上一张哭脸。这样爸妈就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发完图片，深深又顺手刷了一下朋友圈，发现一个名为“季庭”的微信好友发了一张图片，点开来，竟然是同样的一个电子屏。深深有点惊讶，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对面，方才举起手机拍照的男生已经不见踪影。
　　应该不是他吧？深深暗自想着。可是，看拍照的角度，很明显就是来自那一块区域的，那这个“季庭”到底是谁？她急忙点开对方的详细信息，发现自己当时给他贴的标签是“陌生人”。
　　呃，不到万不得已，她一向没有加陌生人的习惯，到现在为止这个标签底下只有“季庭”一个人，那她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深深再次陷入了脸盲症与失忆症并发的恐慌之中。

　　等到上车后，发现对面床铺坐的就是刚刚那个男生时，许深深不由得朝他多看了几眼。
　　要说深深是怎么认出他的，这就要归因于她奇特的记忆法。她记住一个人，从来不是靠相貌，而是通过对方的衣着、走路的姿态等等，对她来说，两个眼睛一张嘴实在太难记了，反而是衣服的颜色、鞋子的牌子等等这些细节更容易被大脑储存，所以她第一眼瞟到男生的粉色球鞋时，立马就记住了。也太骚包了吧？她哭笑不得的想。
　　所以她偷偷看了一眼桌子底下那双骚粉色的球鞋，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看法。那么，要怎么验证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季庭”呢？她首先想到的是翻他以前的朋友圈，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本人照片；只是很遗憾，他的朋友圈干净得跟深深的一样，除了刚刚那张图片，竟然就没有了。深深自己是极少发朋友圈，除了学生会活动宣传的需要，她会转发一些链接或者宣传词之外，个人生活她几乎不会po上来。而且她有周末清朋友圈的习惯，每个周日晚上，看到朋友圈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她就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不知道这个“季庭”是怎样的想法？
　　或者，直接喊一声“季庭”，看他会不会回答？不行不行，太突兀了，而且还不知道这个是真名还是微信昵称呢，也不是没见过一些人给自己取一个文艺的微信名，看上去好像真名一样的，万一叫了之后对方没有反应，那就尴尬了。更何况漫漫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旅程，她一旦喊出声了，要怎么面对接下来诡异的安静呢？这个方法顶多只能放在下车后进行，到时候分道扬镳，她就不必考虑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那现在，她还有什么办法去验证对方身份呢？许深深同学是一个遇到问题喜欢钻研到底的人，所以当她发现通讯录里的某个陌生人很可能就是对面的这个人时，一种强烈的在两者中间画等号的欲望促使她放下了本来准备火车上一口气看完的《嫌疑人X的献身》，转而拿出一本草稿纸开始列表分析如何获取对方的信息。
　　而那个男生显然还不知道坐在他对面这个一言不发的女孩子已经把他视作目标；他安然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开始看。
　　这边，许深深突然用力地把笔尖戳到纸上。想到了！她可以假装要买方便面却没有零钱，然后向对方借，并且说好用微信支付还给他，这样不就可以知道对方微信号了嘛！许深深你真聪明。她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不已，转而立马坐直身子，只等待满载零食的小推车的到来。
　　于是当乘务员推着小推车经过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坐在下铺的一个看上去安静秀气的女孩子，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突然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地扑过来（在她看来就是这样），结果动作太大，左手直接抡翻了桌子上放置的不锈钢水壶；那个水壶不知道是哪个乘客刚接完热水放在那里的，并没有拧上盖子，于是水壶咕噜噜滚在了地上，满壶热水就这么泼到了对面正在看书的少年身上。书本被水打湿了不说，重点是他的右手臂瞬间就红了一片。
　　许深深傻眼了。她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好在从小闯的祸多了，她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当下她一边连声道歉，一边拿过他手里的书；书和人相比，当然人重要，她立马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一瓶矿泉水，用冷水将纸巾打湿后敷在对方的手臂上，而后拿出自己的旅行简易套装，拆出牙膏，挤了一段，帮对方细细抹上。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少年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拿起一旁湿淋淋的书，一页页翻开夹上纸巾用以吸水，防止书页粘在一起。
　　“还疼不疼?”她侧过头问他。
　　“有一点。”他实话实说。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她眼泪汪汪地道歉。想想应该很疼吧，从地上捡起水壶时，空了的壶里还冒着热气呢，少说也有九十度。
　　等深深再次想起小推车的事情时，却发现乘务员已经拿着一管药膏回来了。“这是烫伤膏，一天涂三次。”
　　“多少钱？”深深抢着问出口。
　　“不用钱的，我们列车上本来就会配备一些简易药品。”乘务员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那，谢谢你啊。”深深忙不迭地点头道谢，接过药膏递给少年。“啊对了，”她突然伸手摸摸湿漉漉的床铺，“能不能麻烦帮他换一个床套啊？不好意思，因为湿了，睡觉会不舒服的。”本就是生得清秀的一副容貌，又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疼，乘务员点点头，离开去拿新床套了。
　　这边，深深才想起自己仍然坐在对方的床铺上，还和他紧挨着，她的脸腾地就红了。她急忙起身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于是探头小声地开口：“那个……”
　　“嗯？”男生转过头来看她。很难得的他眼里没有一丝不耐烦。
　　“我……对不起。”
　　“你都说了几十遍了，没关系啦。”男生失笑，女生声音本就软软的，再加上带着歉意，更加软到一塌糊涂，听着都生不起气来。他用没有烫伤的左手摆了摆，露出一副大度的姿态。
　　“那……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哎？”
　　——嗯，即使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我们的深深同学还是没有忘记她最初的目的。
　　“因为……都是我的错你才会烫伤，我想，我应该了解一下你手臂的恢复情况吧？还有你的书万一需要重新买，也可以跟我说，我给你打钱，不然似乎不太好……”
　　“有道理。”看着女生皱巴巴的眉头，他恨不得能够把它给抚平了，所以她说的要求并不过分，他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喏，这是二维码，你扫吧。”
　　深深拿出手机扫了一下，愣住了。扫了之后直接弹出的是对方的名片，微信名叫“季庭”，下方“发消息”的绿色按钮暗示着这个人她已经添加。
　　果然是他。她不由得咧开嘴笑了。
　　“怎么了？”男生有点不解地看着突然眉开眼笑的女生。
　　“请问你是叫季庭吗？”
　　“是啊。”
　　“这是真实姓名还是昵称？”
　　“真名。”叫季庭的男生依然满头雾水。
　　“那，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聊天框里唯一的一条消息是他发过去的一个红包，祝福语写的是“谢谢你帮我刷卡”，季庭才慢慢记起来，寒假期间他去市里的理工大学蹭图书馆，不小心把借来的校园卡落在里面了，结果直到食堂的阿姨递来打好的饭菜，准备在刷卡器上输入金额时他才发现，刚好附近有一个女生也在打饭，他就跟她借了校园卡，而后加了她的微信把钱还给他。
　　“原来你不是理工大学的啊？”深深有些惊讶。经过他的提醒，她才记起来这件事，只是当时以为对方是理工大学的，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才会把他归入“陌生人”。
　　“原来你也不是理工大学的？”季庭反问道。
　　“不是，我爸爸妈妈都是理工大学的教授，我借了他们的员工卡去蹭图书馆而已。”深深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那你是哪个大学的？”
　　“和你一样。”
　　“S大？”
　　“嗯。”
　　“你怎么知道我是S大的？”
　　深深没回答，指了指他书包上别着的徽章，那是S大篮球校队的队徽。季庭恍然大悟：“所以我一上车你就知道我是S大的了？”
　　“也不是，刚刚才看见的。”深深实话实说，但其实早在他发那条朋友圈时，她就有在猜测，因为她看到自己认识的一个同乡师姐在下面点了赞，而那个师姐是商学院大三的，所以，眼前的这个男生有可能也是商学院的，但应该是大三的没错了。
　　想要知道的结果已经验证了，看上去两人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要说，深深缩回自己的床铺角落里，准备开始好好看书，这时候对面床铺飘过来一句话：“那你暑假还去不去图书馆？”
　　深深茫然地扭头，正好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