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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不住啊兄弟 ...


  •   北方的夏天只有在傍晚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齐骋站在一溜小吃店儿的房檐下,一身的泥水,像个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兵马俑。

      一辆三轮车从齐骋面前驶过,突然又倒回来,骑车的男人双脚支地,摘掉遮阳帽,露出一张黝黑朴实的脸。

      周源比齐骋要大上十一二岁,人如其名,又周到又圆滑。

      他平时跑戏,到淡季没事儿干的时候,拉人,当导游,做场工,人勤快,一肚子精明,来不到一年,其他穷漂还有这顿没下顿的时候,他总能攒下些钱,寄回老家。

      "齐骋,你这脸上咋都糊的都是泥啊?差点没认出来。"周源亮出一副好牙口,在黝黑的脸膛上亮的发光。

      "下午,剧组拍淋雨戏,在泥水里来回折腾,粘脸上了。"齐骋一说话,脸上的泥片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

      "你小子学机灵点儿,下回遇见这种差事,就跑的远远的,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一觉也好,一觉醒来回片场交个衣服,工钱还是你的,懂不懂?"周源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

      "有二十块钱淋雨费。"齐骋道。

      周源表情一变:"不早说,为了二十块钱淋雨费,别说往泥里躺,在泥里游泳都是可以的。"

      齐骋:"………"

      "愣着干啥?上来啊?"

      齐骋跨步坐进三轮车,周源一拧车把手,三轮车一阵□□,车身像癫痫病人一样剧烈颤抖,屁股后头突突突冒出一阵黑烟,挣扎着跑了起来。

      这辆三轮摩托车是周源从一个旧货市场上从一个老头那儿买的,年龄和周源差不多大,发动机响起来的时候,那动静像是一百辆拖拉机在大街上狂奔。

      但是便宜,因为这个价格,周源宁愿冒着随时掉车轱辘,或者发动机爆炸的危险也要买下它,在某些方面,周源对便宜这个词汇比女人还敏感。

      在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周源还有心情扯着嗓子说话,心情看上去相当好:"今天哥们赚了不少,就在那边儿的那个汽车站,拉着个傻冒儿围着这屁大点儿的小镇转了三圈儿,收了他一百块钱,人傻钱多,老子也做好事儿帮他花花钱,哈哈………"

      齐骋看了看路边,喊道:"这是去哪儿?"

      "去照相馆儿啊,印演员资料,晚上去剧组给导演挨个儿送送,指不定就有戏了呢。"周源答道,又问"你演员资料带了吧?"

      "没。"齐骋用手抠抠脸上的泥。

      周源脚下一个急刹车,一个猛转身,甩下额角一粒汗珠。

      "恁这弄啥呢?!前儿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周源一口的河南砬子被急了出来。

      "我晚上就不去了,累"齐骋说完,打了个哈欠。

      "你看你,二十都不到的小伙子,身体倍儿棒的,犯啥懒啊,这时候趁剧组多的时候多发发资料,万一能接到通告呢?到时候小特大特,等混出名,,那一天赚几百块……"

      齐骋抬手挠头,眼皮耷拉了下来:"一天两顿饭有的吃,就行。"

      周源叹了口气:"你说你,天天蔫头耷脑的,没点儿精神气儿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将来怎么娶老婆?"

      "想这么多作什么?有一天过一天呗。"齐骋声音带上了睡意,渐渐弱了下去,周源扭头道:"你说啥?"

      "没。"齐骋挪了挪屁股,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周源印完资料从照相馆出来,载着齐骋往租住的居民楼回。

      说是居民楼,实际上是筒子楼,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墙上墙皮早都剥落,露出一块儿块儿红砖,指不定哪天一阵强风,夸差一下就塌了。

      每栋楼都挨得极近,从窗户往外随便一瞅,都能看见另一栋楼的人吃的什么饭,阳台挂着啥色儿的大裤衩。

      在大城市,这种城中村早已在推土机的爪牙下化成废墟,但在这儿却顽强的像一片脓包一样黏在这个小镇。

      齐骋周源俩人前后走进门洞,楼道相当狭窄,就是两个姑娘并肩走,都能卡到那儿进不去,更何况两个大男人,进到楼道里了,若是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看谁先让路。

      周源正上楼,从楼上下来一个人,一抬头,一个中年男子拿着行李正站在台阶上,定睛一看,还是个熟人。

      周源惊讶的看着他手里的行李:"呦,黄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黄国辉笑笑,眼角漾起一片皱纹;"小周啊,我回老家。"

      他探头一看,看到周源身后的齐骋:"齐骋也在,你这小子咋一声不吭的,还是这么瓤。"

      齐骋闷声道:"黄哥。"俩字儿一说完就又闷声不吭了。

      周源笑道"回老家办事儿?啥事儿啊?你说说看兄弟能帮啥忙?"

      黄国辉叹了口气,"没啥事,我从工会辞职啦,在老家找个工作算了,我年纪也大了,老家媳妇一个人也辛苦,娃上了高中,我也该回去了。"

      周源细长的眼睛瞪的溜圆:"啥?黄哥你别吓兄弟啊,你走了那我们这票人咋弄?"

      "协会把你们归到李立虎那管啦,我给他交代过了,让他好好照看照看你们。"黄国辉道,神色中带着一点尴尬。

      黄国辉和周源是老乡,干群演这行,要是没有相熟的群头,想要天天跑戏那可是件难事,周源平时请黄国辉喝了不少酒,俩人称兄道弟不少时间,黄国辉也知道周源和李立虎有过节,过节还不小,这事儿,黄国辉就办的有些不仗义。

      "这,这可咋弄啊,"周源急的满头是汗。

      黄国辉拍了拍周源的肩膀:"小周啊,大丈夫能屈能伸,等见了李立虎,多走动走动,男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喝顿酒就没啥了嘛!"

      周源勉强点头,笑了笑:"说的也是,还是黄哥你道行深啊!"。

      俩人帮黄国辉把行李送上车,看巴士开走后,周源的脸色就绷不住了。

      "齐骋,咋弄?李立虎这东西能给咱俩半个通告,就见鬼了。"

      齐骋道:"李立虎是谁?"

      "你小子怎么光记吃不记打?上回,就是上回一块儿喝酒时那个想占娜姐便宜的那个王八。"

      齐骋想了想,还真有这回事儿,是有一个"王八",趁着醉酒就骚扰坐旁边儿的一个女性,被周源揍了一顿。

      在影视城,女群演比男群演要好混的多,就是稍微有点姿色的,第一天来第二天就能接到戏的也不少,要是更有姿色的女孩儿,很快就能称为特约演员。

      那个周源口中的娜姐就是个资深特约演员,长的漂亮,平时挺照顾周源他俩,就是男人运不好,男朋友是个软蛋,几个人聚在一块儿在大排档喝酒,李立虎对娜娜动手动脚,这个男人就像个小鸡仔一样窝在在那里,一动都不动,还是周源打的他抱头鼠窜,之后才再也不敢打娜娜的主意,但俩人的仇算是结下了。

      "就是上回你打的那个?"齐骋道。

      "对,是那王八。"周源眉毛皱在一起,细长的眼睛眯成了条缝。

      "黄国辉个没义气的,李立虎给了他多少好处,就卖了兄弟。好烟好酒都喂狗了。"周源摸了摸裤兜,连个烟屁股都没摸到,他搓搓手指,叹了口气:"黄国辉这老小子一走,咱俩明天的通告肯定没着落了,齐骋,明天起早点儿,又得去工会门口等戏咯。"

      齐骋点头,拿出钥匙开门:"明天叫我一声。"

      "中。"周源就住齐骋隔壁,那墙壁薄的像纸糊的的一样,谁晚上放个屁都听得一清二楚,周源在自己屋喊一嗓子,就能把齐骋叫醒。

      齐骋的小房间不到二十平方,逼仄的小窗户,发黄的墙壁,破旧的木床,发霉的被子。

      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还乱七八糟的,地上有一堆垃圾,破纸箱,酒瓶,烟头,包装袋儿,吃剩的方便面,袜子,什么都有。都是这个房子的原主人留下的,是齐骋这具身体的原主,另一个叫做齐骋的死者。

      两个月前齐骋自戕后,醒来就重生在这具身体上,原主已经死了,但身体上的毛病还遗留着,齐骋为了戒烟,这两个月还真受了不少罪。

      齐骋绕过地上的东西,走到厕所。

      厕所三平方米,一个马桶,一个水龙头一个盆,挤在这个小隔间里,齐骋要是想洗澡,就从水龙头里接水,潦草冲冲。

      齐骋脱掉衣服,从水龙头里接了一盆水,从头上浇了下去,泥水滚滚而下,在地上形成浑浊的一滩黑水,顺着瓷砖缝流淌下渗。

      "楼上的鳖孙儿!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往地上倒水了你聋子啊?草!滴了老子一头水!"愤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齐骋:"………对不住啊兄弟。"

  •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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