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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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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是皇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人很多。我跑到街头问了好几个路人,才大概知道他带着几个随从在烟雨酒楼。 我进了酒楼,就听见两个小厮在咬舌根。
“今日也不知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尊大佛,黄老板吓得脸都白了。”
“可不是。”
我拉过一个小厮:“柳尚书在哪里?”
小厮呆呆地说:“柳尚书现在和我们老板在讲事情呢。”
“哪间房?”
“就菊轩。”
我又奔上二楼。
就菊轩门口守着的人是户部的人,他见到我惊呼一声:“夫人,您怎么…”
我喘着气说:“我,我有了不得的急事,快点给我通报。”
“哎…这…大人现在有事情…”
我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他:“这什么这,快点啊!他要是栽在这事上责任全在你!”
他被我的语气吓到了,莫约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终于推开门进去了。
里面环境雅致,一张精致古朴的圆桌上摆着酒菜,我一眼就看到了仲倾,他垂着眼睛瞅着手中的茶杯,看情景似乎是在讲什么很严肃的事情。我将桌边人扫了一遍。有两个应该是酒楼的人,除了仲倾还有一个户部的员外郎以及…吴侍郎?!
…什么情况。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仲倾听到声响抬头表情颇有些惊异,没等那人走过去通报就直接问我:“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略有些丢人。
“呵呵,我,呃…”我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啊,就是娘让我叫你回去吃饭呢…呃,既然你们要有要事要谈我就先回去了吧…”
方才门口的小厮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再说我擦夫人您说的了不得的急事感情就是叫大人回家吃饭。
我觉得他下次再也不会相信我了。就在我打算逃跑时,仲倾叫住了我。
“等一下。” 他对坐在边上的中年男子说:“黄老板,加个座位在我边上吧。”
黄老板忙招呼伙计加座位,又抖着小胡子陪笑道:“这位莫非?”
仲倾也笑了:“黄老板见笑,正是内子。”
见笑个鬼。
见我杵着不动,仲倾便叫了我一声:“过来吧,纷纷。”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盯着吴侍郎,他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但我明明记得他那时的神色很慌张。
等会儿得找机会问一问仲倾才行。
几个大男人似乎没有避讳我的意思,继续他们方才的话题。
仲倾转着手中的茶杯,慢慢地说:“…商人地位一直不高,但新政后纳税大户后代就可以参加科举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一杯水推到我面前。方才跑了太久我现在都还有些气喘,仲倾这个举动我很受用,端起来就喝了干净。
“柳大人你有所不知,小人这个酒楼虽说规模大,但是扣除每月的租钱,小工的月钱以及各种杂费,本就获利不多,如今还要提高商税,这…”
这时那个员外郎开口了:“黄老板不需慌张,税收是分级的…”
“可是…”黄老板依旧哭丧着脸。
我默默夹起几只虾开始剥。这些男人的谈话我没什么兴趣听,因此只是专心剥虾。把剥好的虾肉堆起来,然后再一口气吃掉特别有满足感。
虾肉堆得差不多了,我戳戳仲倾的手臂:“帮我拿下那边的醋。”
仲倾把一小碟醋拿过来。我把虾肉倒进醋里。他瞥了我的手指一眼,又拿了条湿毛巾。
他把湿毛巾递给我的时候小声问我:“方才怎么了?”
我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同样压低声音:“你叫吴侍郎到书房拿卷轴?”
仲倾淡定地说:“啊,对,新政的具体举措拿来给一些商贾看一看,了解下民意。”
“你傻呀,”我踢他一脚,“你就那么信得过他?”
仲倾不满地我一眼:“轻点声,回去再跟你说。”
竟然真的是仲倾叫他去拿的。看来是我武侠小说写太多想像力过于丰富了?
可他到底慌张什么?
难不成…我摸摸自己的脸,他觉得我今日太过美丽而害羞了?
我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认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对面还在谈论新政,我则开始享用我的虾肉。
滑嫩细致的虾肉在醋液里一翻滚,去了腥味,染上淡淡的棕黄,夹起放入口中… 我幸福地眯起眼,哎呀真是太美味了!
仲倾突然凑过来:“我也要吃。”
我大方地把碟子往他边上推了推。
他提起筷子夹起一只,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仿佛很认真地听他们的对话,私下却把虾放入口中,嘴角还偷偷弯起来一点。
我不知怎么的很想笑。
多么好养活的货啊…
一桌子的人不知怎么就安静下来了。我疑惑地抬头,发现其他人都在看我们这边,并且表情像是…在憋笑。
仲倾咳了一声。
众人又恢复成一副严肃的样子。话题继续。
我捧着脸看着仲倾一本正经的表情,很是满意他这种不经意间表露出的威信。
他微微皱起眉毛,接过吴侍郎的话头说:“新政推行会触犯一部分人的利益是不可避免的。”
黄老板连连点头,大概是就快被说服了:“大人说的是…”
我由衷觉得仲倾认真起来还是有点人模狗样的。不过对于不在意的东西他的态度就非常随意懒散。这不禁让我想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我没什么叛逆思想,仲倾也不是特立独行的人。所以到了适宜婚嫁的年龄,我们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听之任之,因此择偶的方式都是…相亲。
于是我们天雷勾地火地遇上了。
在那之前我经历了不下九九八十一次相亲,挑剔来挑剔去我和老头都身心疲惫。见仲倾长得好看谈吐平和有礼就破罐破摔地对我家老头说:“就他了,别挑了。”
老头其实也觉得仲倾不错,因为那时他还只是翰林院里的一个清贫的读书人,所以他觉得找仲倾做女婿还可以让他入赘,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他老人家了。并且廖府也可以染上读书人的清高之气。
老头正打算给我们安排第二次见面,男方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也觉得我很不错,要不就选个日子成婚得了。
后来我才知道仲倾只是被他爹娘说得不耐烦了,随随便便相了个亲,见了面觉得我还算顺眼,随随便便就应下来,然后就忙他自己的去了。
老头呵呵笑着正要开口与准亲家谈谈入赘之事,谁知第二天一道圣旨下来仲倾就成了户部尚书,正二品,吓得他差一点就想对仲倾跪下求他别再提结亲一事。
我安慰他:“爹,自古官商勾结,况且我们财大气粗,不需惶恐。”
我老头思量一番,点头称是。
于是我们就成亲了。
思量间饭局已经接近尾声,端上最后的瓜果后大概是要散场了。仲倾最先起身告辞,谢绝了黄老板叫人马车相送的提议,在一片“柳大人柳夫人慢走”中牵着我离开了。
下了楼梯后就有小厮端着一个小盒子走上前来,细声细气地说:“这是我们老板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柳大人不要嫌弃…”
“不用。”仲倾推开那个举到他胸口的盒子,有点疲倦地说,“你们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
“大人误会了,”小厮还不死心,接着就打开小盒子对着我放了一个大招,“这是今年最新的款式,我们老板觉得夫人一定会喜欢…”
金光闪闪。
给我?
呔,我廖纷纷岂是一点小恩小惠就……
……可是,这个钗子真的相当时尚,相当漂亮,相当高贵,相当……
小厮还在叨叨絮絮:“老板知道柳大人为官清廉,这只是一个钗子而已,还是送给夫人的,您不必介怀。”
我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仲倾一巴掌拍在我头上。
我:“……”
仲倾:“她不需要这些。”然后把我拖了出去…
我心里有点气愤,但又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于是没话找话般僵硬地问他:“你没带府里的人吗?马车也没有?”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很不能理解地问:
“那个钗子有那么好看吗?”
我明白他是对的,只是我不知为何有一点委屈。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望向喧闹的街道,突然说:“带你逛一下夜市好了。”
几豆灯火下,他的眉目显得非常柔和。
我是个正常的女人,有什么火气只要“买买买”就可以浇灭。
但万万没有料到,仲倾所谓的逛夜市,还真的只是逛逛而已。
他身上竟然只有四文钱。
我很生气地数落他:“你搞什么?我堂堂尚书大人怎么可以不带钱在身上呢?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懂得怎么讨我欢心了…你说什么?带四文也叫带了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要是知道今天会陪你来夜市,肯定会带钱的啊……”
我都不想讲话了。
他四处看了看,眼睛一亮,不由分说把我拉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小贩憨厚地笑笑:“冰糖葫芦,三文一串,五文两串。公子小.姐来两串吗?”
仲倾:“四文两串卖吗?”
小贩:“……”
我捂住脸低下头,很想把这丢脸的东西拉走。
最终仲倾还是只买了一串,这串来之不易的糖葫芦当然是归我。我咬着糖葫芦跟他一起从街头逛到街尾,仲倾忍了又忍,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两颗,终于开口问我:“你不打算给我吃一口吗?”
瞧瞧这睥睨的眼神。
我勉为其难地把手里的竹签举到他面前,他从善如流地低头叼走了一颗。
想想如今我们居然沦落到逛夜市时只能凄惨地共食一串三文钱的糖葫芦,我不禁惆怅地叹口气。
仲倾突然问:“你那时闯进来神色慌张,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想起吴侍郎一事,就将我下午遇到他的事情说了。
“表情那般不对劲,我还以为他乱翻你的案头偷走了什么东西呢。”
仲倾瞥我一眼:“你不是也经常乱翻我案头吗?”
“我跟他能一样吗?”
仲倾笑起来:“你当然和他不一样了。”
我很淡定地咬走了最后一颗糖葫芦,这才像话么。
“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今日也是试他一试,回去便知结果。”
哦?我不大明白仲倾说这话什么意思,但也懒得再问,他没事就好。
我们继续从街尾逛到街头。
边上行人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吵闹声不绝于耳。仲倾走着走着想起他今日叫我出去的目的了,就问我买了什么给左相他老人家。
买了什么??!!
惨了,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