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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可念不可说 ...

  •   【人生若只如初见。】

      沈清晏遇见沈澄泓时是在深冬。他本是富家子弟,但自幼身子便不好,因此被父母送入寺中静养。寺中的方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有一手好医术,这也是他被送来的原因。

      老和尚人很好,出门云游时也会带着沈清晏一起。那年的冬季很冷,天空灰蒙蒙的飘着鹅毛大雪。老和尚牵着他的手走在小路上,走着走着,却停了下来。

      冷风嗖嗖的刮得人脸颊生疼,没有人愿意站在这样的天气里吹冷风。只有八岁的沈清晏自然也不例外,他默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抬头去看老和尚,眼中尽是疑问。

      为什么停下了?

      “清晏,来,搭把手。”

      松开男孩的手走到路边一个鼓起来的雪包旁,老和尚蹲下|身拂开上层的积雪,露出一只冻得发青的细小胳膊,那明显是属于一个小孩子的。

      “!!!”

      心中一惊,沈清晏也顾不得戴好披风的兜帽,小跑着过去帮忙从雪里挖人,一头散下来的青丝被风吹的乱七八糟,小手也刨的红红的。

      积雪下的人很快就被挖了出来,那是个很小的孩子,也就十岁的样子。老和尚探了探脉搏,发现这孩子还有口气,赶紧脱下自己的袈|裟将人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就这样一手抱着小孩子,一手牵起沈清晏的手转身回了寺中。

      说来也是赶巧,他们二人此次的行程才刚开始,因此也是才从寺中出来没多久,回去的速度非常快。

      男孩大约也是福大命大,虽然被挖出来时浑身冰凉差点冻死,但发了几日高烧后居然真的挺了过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被发现时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与乞儿无异。

      外面还在下着大雪,天寒地冻,这么小的孩子出去也是活不下去的,老和尚在征得他的同意后,便把人留下了,为他取名澄泓,后来,他拜入老和尚的门下成为了一个小沙弥。

      老和尚最初没想收弟子的,孩子尚小心性未定,没有人能替他们做出选择,唯有长大后自己才能做出决定。但那孩子似乎自有主张,即便失去记忆也有着不符合这年纪的沉稳。

      寺中都是成年僧人,沈清晏只是在此修养并未出家,平时又没有同龄人相伴,好不容易得了个年纪相仿的男孩自然是满心欢喜的,他时常会去找人玩。

      小沙弥只比沈清晏大两岁,总是沉默寡言,除却跟其他僧人做早晚课和日常洒扫的时间,他剩下的时间都是跟在老和尚身边学习。

      无趣,太无趣了!

      索性沈清晏倒是不在意这个,时常把人拉出去在寺中的后山漫山遍野的疯玩,抓蚂蚱抓兔子下河捉鱼,简直像是山大王。

      大多数时候,小沙弥总是安静的陪着,偶尔也会开口回应一下,待到沈清晏玩累了回到寺里,他才会掏出佛经静静的看起来。

      两人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老和尚也是考虑到他们都是孩子能有个伴的缘故才这样分配的。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小沙弥坐在屋外的走廊上看经书,沈清晏不想打扰他,便也悄悄的坐在他边上拿了卷经书翻看,然后看着看着就举着经书睡着了。

      小沙弥的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经书,扶起靠在柱子旁睡着的人,弯下身把对方背了起来送回屋内,又盖好了被子,才出来继续看书。

      真轻。

      拿着经书,小沙弥的目光却有些涣散,显然是走神了,然后,他开始跟着老和尚学习医术。

      这一年,沈清晏八岁,小沙弥十岁。

      沈清晏十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就这么去了,那年也下着大雪,通往山里的路早就被封死了,老和尚手里没有需要的药材,医术再高也只得听天命,尽人事,全看个人造化。

      十七岁的小沙弥已经不能再叫做小沙弥了,他已经是个少年僧人,亦是老方丈意属的下任接班人,他站在门外的脚步一顿,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去,直到第二日深夜才带着一身的风霜归来,身上冻得青青紫紫,但背后的药筐却装着满满当当的药材。

      等到沈清晏终于从鬼门关回来后,已经过去了小半月,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是少年僧人一直在看顾着他。

      苏醒后的沈清晏一脸茫然的看着少年僧人熟练的为他宽衣解带沐浴喂药一系列动作后,迟钝的头脑终于嘭的一声炸开了。

      少年僧人会照顾人吗?

      一开始当然是不会的,但时间长了也就熟悉了,毕竟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沈清晏与老和尚救他一命,那如此回护自是应当,慢慢相处下来,会照顾人也就成了习惯。

      挺过了这场大病后,沈清晏自然也发现了少年僧人手上的冻伤,老和尚说他这双手当时为了去采药差点就废了。为此,沈清晏不止一次认真的抓着少年僧人道谢,同时为他如此不在意身体而担忧。

      “我这条命呢,我自己最清楚啦,现在的每一天我都活的很好,你是我的好友,我自然也希望你能活的很好。”

      “我知道你总觉得欠我和方丈的,但这次你也救了我的命,我俩扯平了,下次不准再如此莽撞。”

      “如果有哪天我真的没熬过去,那也只是我的命数到了,你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跟着老和尚这么久,他也渐渐看得开了。

      沈清晏说完,端起旁边的药碗掐着鼻子一口闷了下去,苦的脸都皱到了一起,少年僧人塞了一枚松子糖在他嘴里,不发一言的端着空药碗走了。

      沈清晏二十岁,僧人二十二岁这一年,老和尚走了。

      也是,老和尚已经很老很老了,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但精神一直很好,谁都没想到老和尚会这么安安静静的走了。

      临走的前一天,老和尚曾把两人叫到跟前,什么也没说,如往常一样笑眯眯的摸了摸他俩的头,第二日便被寺中僧人发现在屋中蒲团上坐化了。

      老人走的很安祥,嘴角还挂着笑意,坐在蒲团上仿佛只是在小憩。

      已经是青年的僧人接管了这座寺庙成为了方丈,老和尚的遗骨就葬在寺庙的后山上。两人时常一起去墓碑前祭拜,摆上老和尚生前爱吃的糕点。

      每当这时,沈清晏都会放慢速度给老和尚念叨着最近寺里都发生了什么,因为老和尚生前耳朵也不好,说话自然要慢慢说,而青年僧人就静静的站在旁边听着。

      这一年的新年过的一点都没有年味,沈清晏一般过年时都会提前回家,今年也是如此。青年僧人把他送至山下,又亲眼看着他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往寺庙的方向走去。

      除夕佳节时,山下的村庄灯火通明,锣鼓鞭炮的声响从未停歇,连带着山上的寺庙都能感受到这喧嚣,唯有青年僧人依旧平淡的坐在大殿中的蒲团上做晚课,然后才回到房间点亮了烛火继续翻看经书。

      “我说,你这大除夕的怎么还在看经书啊?”

      关好的窗子突然被打开,半途改变主意折返回来的沈清晏趴在窗边有点无语。

      “进来。”

      抬眼看了窗外的人冻红的鼻头,青年僧人放下经书,开门把人拉了进来。

      “走走走,我们去爬山看日出,我怕你再继续待下去就该成佛了。”

      在屋里暖了暖,沈清晏当然是坐不住的,不由分说的拉着青年僧人的手就往外要走。僧人平淡的面容终于泛起了一丝无奈,胳膊微微一用力便将人往回一带,这才拾起刚刚被扔在床上的厚毛披风为他系好,吹灭蜡烛跟着人一起没入夜色之中。

      “诶呦我的天,你等我喘口气。”

      兴致勃勃的拉人爬山看日出,体质不是一般废的沈清晏已经累成了死狗一样,扶着旁边的树呼哧带喘,然而路程才刚进行了三分之一,简直绝望。

      “上来。”

      青年僧人见此,走到他跟前蹲下了身。

      于是,沈清晏就被一路背上了山,又因为青年僧人走的很稳,没过多久竟然在他的背上睡着了,徒留僧人听着耳畔绵长的呼吸声默默叹了口气。

      沈清晏是在天光破晓时被叫醒的,僧人的声音平和而沉静,以至于他看到天边第一缕阳光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橙黄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僧人的侧脸上,为他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像极了寺中那宝相庄严的佛像,无悲无喜的垂眸看着世人。

      心,猛然间揪了一下,沈清晏突然有些害怕,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无欲无求的神佛,似有一道鸿沟出现他们之间。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僧人......修佛啊......

      抬手挡住渐渐刺眼的阳光,沈清晏觉得嘴里有些苦涩,他想,他大概是喜欢僧人的,幼时的玩伴,少年时的好友,一直到青年都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他自幼因为身体的缘故住在寺庙,鲜少接触女性,唯一接触的女性也都是回家时家中亲人长辈,等到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就默默喜欢好了,谁也不说,放在心里藏好。

      爱这个字是不能轻言的,爱一个人也有很多种方法,沈清晏不想去搅乱僧人自己的道,所以他只是埋藏在心底而已,只要默默的守着,看着就可以了。

      二十五岁时,沈清晏依旧没有成婚,他身体不好,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满打满算也就能活到而立之年,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糟蹋了人家的闺女为他守寡。

      家里人当然也知道,所以在婚事方面并未苛求,而是由着他去了,所以沈清晏大部分时间依旧是在寺里住着。

      直到有一日,青年僧人在大殿中叫住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望进了他的眼底,让他无所遁形。

      僧人身着袈|裟,半晌才垂眸,双手合十,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男男相合有违常道,为世人所不齿,他不应将后半生都埋没在这古刹之中,红尘才是他的去处,去娶一个好妻子,然后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我知道了。”

      微微一笑,沈清晏站在原地认认真真的将青年僧人的面貌记在心中,此生,他将不会再踏入古刹一步。

      “告辞,还有,多保重。”

      深吸了一口气,沈清晏头也不回的走了。其实他还是骗了僧人,僧人医术很好,可他却学了法子改变了自己的脉象,也极少再让僧人把脉,所以他活不过而立之年这事,唯有家中父母知晓罢了。

      在成全自己和成全僧人的道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僧人修佛,是个出家人呢。

      沈清晏下了山,走着走着突然就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也好,就这样吧。

      此生若是错在相逢,那便求个善终。

      两年后,沈清晏病逝,终身未娶,沈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刺眼的雪白灯笼就挂在门口。

      僧人接到消息时正在敲木鱼,“咚”“咚”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放下木鱼,收敛好经书,双手合十对着古佛一拜,然后下山。

      沈家来了个僧人做法事,据说是沈清晏生前好友,他不停歇了的跪在灵堂不吃不喝的念了三天往生经,而后翩然离去,从此寺中再无僧人,红尘中多了位医者。

      贪嗔痴恨爱恶欲,此为人之七情六欲,僧人修佛,却渡不了自己,也渡不了沈清晏。

      大爱无疆,博爱无私。

      爱众生,所以也爱你。

      佛曰:“不可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番外:可念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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