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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鸿一面 ...

  •   “夫君,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坐了很久,女子轻轻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似是有些寒冷,抬头征询地问道。
      “是不是觉得冷了?”
      他倾身将她慢慢扶起,眼中有愧色,“真对不起,我忽略你了,絮儿,你先回去吧,记得走长安街的大路,我随后就来。”
      “夫君--怎么了?”
      絮儿眼中流露担忧之色,“夜凉如水,小心染了风寒。”
      “无妨,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很快就来寻你。”
      他含笑安慰,墨色瞳仁中却有不容置喙的坚持。女子垂眸不再劝阻,她深深知道夫君外表温柔沉静,内心却有非比寻常的执著坚定之处,即便是她都不能有丝毫转圜。
      “那--我先走了,你记得早些回来。”
      默了一会儿,她仰头认真地叮嘱道,水色的杏眸中留恋不舍之意,他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以示安慰,她忽觉心头一阵莫名悲哀,伸手便环抱住他的腰身,秀颊微微倾侧,慢慢吻住他的右脸。
      “长琴,我--喜欢你--莫要令我担心。”
      她眼中弥漫一层雾气,瞳底深深爱恋缱绻,抱着他的手愈发锁紧,似是生怕他化作清风飘散。
      太子长琴叹了一口气,星眸中闪过复杂神情。最初的几世他未必没有动过真情,只是经历数次的背叛之后已然麻木。翩翩公子,丰神如玉,自然随意迎合便能赢得许多爱慕,他却明白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不肯再轻易付出情感。

      絮儿和她们--有些不同,她总是能在言语间传达出情深意浓的信息,让人觉得若是没有她爱他那样来对待她,简直就是天理难容,罪孽深重;她又总能做出那些亲昵撒娇的举动,主动得有时候连长琴自己都难免面红耳赤,幸而有了夜色的遮掩,让他时不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她会不会真的是自己一直等待的那个,永不背叛离弃的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虽然她喜欢的是原本她真正的夫君“长琴”,他通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将那人的习性掌握得细致入微,故此能够模仿地尽致淋漓,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竟堂堂紫微殿妙乐仙君的人格魅力岂是凡人可匹敌,他轻而易举就已经让絮儿“爱”他更深。

      可是若真到了渡魂归来的那一日,看到面目全非、声音不复的“夫君”,仿佛灵魂移植到另一具□□,在完全陌生的,也许没有那么英俊,很可能匆忙潦草狼狈间不得不选择了一个丑陋猥琐的外形躯体,“蘧篨不鲜”,甚至“得此戚施”,她看到这样的脸上流露出熟悉的微笑神情,这样佝偻的身体作势要来拥抱她,她会不会吓得魂飞魄散,恶心得呕吐不止,毕竟原本“长琴”的身体是他渡魂以来有幸选择到的相貌和身材最完美的了。当确认躯干里面藏着的是他的灵魂以后,避邪一样请道士法师将他困在阵法里,绑在刑柱上活活烧死--就像以前无数次经历的那样,而这次会因为他的一点点相信,一点点失去防备而令他更加万蚁噬心地痛苦。。。

      罢了,罢了。
      已经够悲惨了,何必要多想让自己更加地悲惨。

      他慢慢松开手,将怀中女子轻轻推离,没有回吻她的侧颜。
      女子纤弱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平湖漫漫,雾失楼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一声低吟浅唱般的呢喃响在身后不远处,犹如竹露滴清响。听音色便知是娇俏女娃,却故作老成模样带几分伤感,故而有些别样的诙谐。
      太子长琴回过身去,只见月华如水,海棠树下俏生生立着一个妙人,方是豆蔻年华,身量尚小,眉眼未完全长开,容貌却已经粉雕玉琢的分外精致,足见日后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尤其那一双璨若星辰的眼眸,慧黠灵动,莹澈渊深,仿佛一串说不完的谜面,令人沉吟费猜,似与她稚龄些许不符。
      他不禁莞尔,这小丫头,颇有几分意思。
      “姑娘小小年纪,如何谙晓风月之事?”
      他款步上前,雪衣临风飘举,步履犹如踏浪凌波般出尘之致。
      “想来是偷偷看了许多不该看的书罢。”
      “我的年纪才不小呢。”
      女孩子芳唇微噘似是很不服气,“我见过的世面说不定比你还多呢。”
      “哦,是吗。”
      他缓缓蹲下身来与她等高,唇畔扬起越发如春风般的和煦温存,“看你十二三岁的样子满口大话,衣着也不似本地人士,莫不是背着父母离家出走,方才流落异乡?“
      ”嘘--“
      她秀眉一凝似有些着急,伸手捂住他的嘴唇,粉嫩的指尖带着桐花的清幽香气,十分独特,”你自己知道就好啦,何必说那么大声--要是被人听见了会觉得我好欺负--“
      娇嫩的语声含着几分隐隐的羞怯,她俏脸微微红晕,犹如桃花蘸水开,与刚才自是别有一番风致。到底还是个孩子,无论装作多么老练,孤身在外心底里总是缺乏安全感,内心的不安仍是在他一句话的试探下便轻易暴露。
      不安。
      他瞳影微颤了一下,他自己难道不是--无论外表多么平和如水,内心都是永无宁日--
      见她惶然模样,竟生起几分疼惜爱怜。
      ”好了,我不说便是。“
      他柔声安慰,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女孩子家独自一人很是危险。“
      ”我见这里的河灯十分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她见他和蔼可亲,不由放松许多戒备,流露出本该有的纯真神情,”在我的家乡虽然河流众多,却没有这样精致的东西--我看见你送给絮儿姐姐的灯了,做得真好看,比他们的都别致许多--我心里很是羡慕。”
      “原来你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
      他微微蹙眉,以他的能力竟然丝毫没有觉察,虽则因为自己沉浸于深沉思虑中无暇顾及,可是这女孩子敛声屏气之术--定然不是寻常之人。
      “你可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么?”
      他掩过眸底暗沉,迅速转移话题道。
      “我无心到此,并非有意窥看。”
      她眉毛一扬,端的是正义凛然,“再说,你们两个大街上这么--卿卿我我--怎么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微微一愣,随即觉得好笑,他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个牙尖嘴利--他竟是无法应答。
      不过,太子长琴自有他的法子。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不过可惜,长琴向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狡黠一笑,忽地倾身,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疾步往河畔而去。
      身体突然凌空带来的危机感令她花容失色,“喂喂喂--你干什么,快停下,停下!”
      白衣公子在河边站定,半身往水中欹斜,摇摇欲坠。
      “如何,还敢耍嘴皮子么。”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她慌忙摆手,看他的模样真是随时什么都做得出来,“求你--快把我放下--”
      见她收起了爪子,他便也不再计较,退后一步缓缓放下了她。
      双脚刚落地,她便迅速掣身,站得离他远几步,只是河边泥土湿滑,脚下踉跄,险些一晃栽进水里。
      他神色一凛,慌忙伸手扶住她的身子,将她带离了岸边。
      “竟有这样怕我么?刚才差点真的掉进水里。”
      他墨眉微凝,沉声嗔道,语声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冷厉。
      “我--我只是--”
      她垂下眼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有几分酷戾,如蕊的睫毛不安颤动,抿了抿唇嗫嚅道,“我很怕水--所以--刚才我真的很害怕--”
      他微微一愣,方才的阴沉情绪渐散,只诧异道:“怎么会--那你为何喜欢河灯?”
      “只是远远地看--”
      她搅着自己的衣角,“我的家乡在海边,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去划船,后来有一天,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来了暴风雨--我掉进海里,若不是青叔及时赶来--我--”
      她眼里惊魂未定的慌,仿佛回到当时生死一线,心有余悸,犹如月下一枝海棠凝露,怯怯弱弱。
      他的心悄然发紧,下意识地伸手将她圈入臂弯,往离岸的地方更移了一些。
      “对不起,日后--定不会再如此冒犯姑娘。”
      他肃然道,其间郑重、关切、歉疚之意,令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是我不好,先说错了话,哥哥不怪我就好。”
      她轻轻握住他的衣袖,眼神真诚,“哥哥,已经很晚了,你让姐姐一个人回去很不安全--你先去找她好不好?”
      没想到她一个小孩子,竟有这样细密周全的心思。
      “她已经是个大人了,不用你担心。”
      他淡淡道,”若我去寻她,留你一个人在此,难道我就可以放心么?“
      “---”
      她一时语塞,看不清他深眸中的神情。
      “你既喜欢看灯,我陪你看一会儿也无妨,左右已是夜深,不在乎更迟几分。”
      他不再看她,竟是一振袍摆,席地盘腿而坐,犹似参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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