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传——玲珑之冕》玫菱郡

90、武氏倾覆5

　　自从李重俊被立为太子，便成为韦后和安乐公主不折不扣的敌人。于是，不光是韦氏处处刁难，就连安乐没事起来也开始找他的茬儿，于是，从未立于风口浪尖的李重俊由于没有足够强大的心脏顶住这一层又一层的重压和羞辱，终于在一个燥热无比的午后，和一群平日里追随并还算仰慕他的公子哥们揭竿而起了。
　　一切的起缘其实很简单。
　　那一日，安乐公主新得了一匹好马，配鞍试之，喜不自禁，便博征众议，为此马取名。也不知是谁有意奉承公主，贬损太子，故以太子重俊出世时的小名“良奴”荐于安乐，安乐一听，拍案叫好，当日便骑着“良奴”出行，恰好路遇太子，于是像往常一样，安乐正眼儿都不瞧重俊一下，非但如此，还忽然挥鞭策马，口中大喊：“良奴良奴，你倒是快点儿跑啊！”
　　重俊与安乐本已擦肩而过，听此一声，又急调转马头：“你适才唤这马什么？”
　　“我唤我的马，与你何干？”安乐得意地答非所问。就在刚才，她还唯恐自己声音小了，重俊听不到呢。
　　“大胆！”东宫官署天水王李禧道，“尔等竟敢以太子小字予以犬马，此等有损皇家威仪之举，该当何罪？”
　　“李大人这发的是哪通火啊？本公主不过是新得了个坐骑，又给它起了个俗名而已，怎么？可巧竟能与太子殿下小字相重？我说重俊哥哥，而今你已贵为太子，又怎能不改那出身卑微的生母所唤之‘奴’字？既心甘为‘奴’，又何惧他人唤之？”
　　“你！”李重俊一时间血冲大脑，“岂有此理！”
　　正值此时，安乐的贴身侍女卓儿也仗势欺人地策马道：“走啦，允苏！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这卓儿口口声声所唤的“允苏”，恰又是李禧李将军的字。望着公主的侍女都如此胆大妄为，重俊一行终于忍无可忍了。
　　于是当日午后，太子李重俊与早已不满韦氏母女的将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之、沙吒忠义等，伪以圣旨，联络将军李多祚，率羽林千骑兵三百余人直冲入武三思的府邸。
　　与安乐一同取笑太子及同僚无数次的驸马武崇训被当场斩杀，武三思初闻刀剑之声，大脑也一片空白。可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情急之下，午睡刚起的武三思迅速退入后园，事实上听到儿子被斩杀，他便已知今日凶多吉少，仓皇之中，他躲进了那处隐秘的小屋，便是在那里，发妻溘然长逝，也便是那里，他拥有了婉儿的第一次。没错，他此刻脑海里翻转的唯有婉儿一人。其时，如果武三思能再大胆一些，还是有机会挽回一条命的，可他高估了李重俊的能力，怕他早已派兵把守府邸后门，故而只派亲信进宫，速速传信婉儿，自己则猫在那间隐蔽的内室，并放话出去说自己不在府中。
　　转眼又是几年没来这间小屋了。武三思发现自己很快恢复了平静。
　　平静地等着生，或等着死。
　　五王政变时他没死，女皇驾崩时他又逃过一劫，之后活着的日子，倒真都是赚的。该知足了，他苦笑着开始默默研磨。
　　先前的匆忙中武三思又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婉儿纵有三头六臂，搬救兵也不如皇后搬的快，可武三思却只将消息带给了婉儿，或许他临死前就是想赌一赌，这个令自己付出过真爱的女子究竟会不会来救自己，亦或许，他已意识到自己难逃此劫，又听闻李重俊之军索杀的名字中竟然还有婉儿，故而才想让婉儿执掌先机，避其灾祸。
　　无论武三思在最后的关头是怎么想的，我们都无从得知了。信使将一切告知婉儿时，李重俊的兵马已提着武三思与武崇训父子二人的头颅从肃章门呼啸而入，口口声声捉拿安乐公主、韦后及上官婉儿等人。
　　婉儿急速找到显与韦后、安乐，又转身问那报信的小厮支持李重俊起兵的都有哪些人。
　　小厮答道：“慌忙之间，只看到领头的是李思冲。”
　　“左不过都是些没进过后宫的人，吩咐下去，让值夜的宫女把夜灯全部熄灭，我们，去玄武门以避兵锋。”
　　大家跟着登上玄武门，婉儿又令右羽林大将军刘景仁将所有人马兵分为两路，一路在楼下守卫，另一路前往武三思的府邸救人。
　　没等到刘大将军应声而去，站在高处的婉儿已远远地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太子手中所拎的两个血淋淋的人头。
　　“不用去了。”婉儿道，“将军就将全部兵马把守在楼下，待会儿听圣上号令吧。”
　　“怎么回事？怎么，不去救武大人？！”韦后情急之下，倒也没忘了她的情人。
　　“武大人此时怕已凶多吉少了。”婉儿没去看韦后，这会儿，如何应对重俊的突发兵变已让她焦头烂额。
　　可那个疯狂的女人却依然在喋喋不休：“你胡说什么！你不是听到信儿了吗？你就是想让武大人死！你分明是在……”
　　“我在什么？”若不是婉儿出口阻止，韦后几乎要脱口而出婉儿是在嫉妒自己和武三思了，“皇后还是看看太子重俊手里那两个人头吧，婉儿倒是死不足惜，此时若要再分散兵力，恐怕圣上与您也要安危难保了。”
　　韦后与安乐这才同时冲上城墙，这会儿李重俊一行又逼近了不少，而她们，也得以看得更清楚了，即是李重俊血洗了武三思的府邸，那么所杀之二人又会有谁呢？
　　于是两个女人顿时开始失控地哭喊。韦后哭她的情人而安乐，哭那从未被自己认真对待过的丈夫，就在今晨，安乐还口出恶言羞辱崇训，就在昨夜，她还又给崇训戴了一次绿帽子……
　　中宗显还以为皇后和公主是被兵变吓成这样子。他在城楼上来回踱步：“该来的总会来，可朕没想到竟是重俊！”
　　显的这句话简直说到婉儿心里去了。婉儿这才意识到显原来一直不糊涂。
　　“都别哭了！”显说，“不就是重俊那个逆贼吗？朕在这儿，难道还保护不了你们不成？”
　　绪战告捷的李重俊一行在后宫没头苍蝇般东闯西撞了半个时辰，却没搜到一个他们想抓的人，先前那势如破竹的士气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天马上就要亮了，一群人才摸到玄武门之下。
　　同一时间，宰相李峤、苏瑰及兵部侍郎宗楚客、左卫将军纪处讷已佣兵两千火速赶至。太子与李思聪率兵进至玄武门前时被阻，重俊在楼下高呼：“父皇！儿臣今日起事，并不是针对您的！武三思私通宫掖，其子武崇训亦多次协同公主安乐羞辱儿臣，儿臣现已将他们斩于旗下。只要父皇痛下决心，清除韦氏一党，交出韦氏、安乐那对□□母子及上官昭容，儿臣立即退兵！”
　　不等显说一句话，安乐已破口大骂：“李重俊！少在这儿血口喷人！”尽管说话还算硬气，但安乐却始终不敢直面城门之下一箭之地的兵戎，而是使劲把脸往里别着，生怕被流箭射中。
　　“我说安乐，你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样子哪里去了？怎么这会儿倒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脸儿都不敢露？”
　　“交出安乐！交出韦氏！”城楼下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交出这些祸国殃民的女人，我等便退兵！”
　　“安乐，你出来啊，有本事你登上城楼，你我对箭，怎么样？敢吗？哈哈哈，我死你活的话，你自然是皇太女！”重俊在城楼下喝到，“还有你，韦氏！怎么，都躲起来了？你想做第二个武则天吗？看看我手中提着的是谁！不敢看？还是不认识了？你和他一道明里暗里做下的坏事还少吗？对了！今儿我还真得告诉你，知道武三思死前说了什么吗？当我们喊着‘诛灭韦武，罢黜佞臣’的口号冲到逆贼武三思的面前，他说的一番话还真把我惊到了，他说该杀，该杀，你们口口声声叫喊的，几乎都该杀！你们可别放过安乐，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简直坏透了，还有是那个韦氏，不仅蠢，简直是令我恶心！若不是她手握重权……”
　　“你给我闭嘴！”此时的韦后和安乐一样蹲在城墙下，缩着脑袋大喊。因为李重俊的一席话，韦后心里的悲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一腔愤怒，她没想到暗通武三思这么多年，他却一直口蜜腹剑，没对自己动过一点真心。
　　“太子殿下，攻城吧！再不攻进去，等他们从四面八方调足了兵力，咱们就插翅难飞了！”
　　重俊部将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婉儿。她想，太平公主的府兵估计要到了，李重俊闹出这么大动静，太平不会不知道。只是，由太平的兵马力挽狂澜，是不是她婉儿真正等待并想看到的呢，若是太平不到，刘景仁的兵马又能否抵挡下面这群亡命之徒的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