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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何以为继1 ...

  •   周兴死后,以来俊臣为首的酷吏仍在继续兴风作浪,他们到处散布爪牙,为表忠心和实力,没有案件也要设法炮制出案件。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都是皇子皇孙和朝廷重臣共同的一块心病,太平、相王与婉儿早已有心联合起来铲除来俊臣这个杀人魔头,神功元年(公元697年)春夏交替之际,终于让他们逮到了机会。
      来俊臣在一次酒宴上得意忘形,自比十六国时期的后汉皇帝石崇,其想当皇帝的野心已昭然若揭。婉儿与太平私下商议着,仅凭这一条联名说他谋反,恐怕女皇定会加以袒护,偏巧这个关口证据来了,来俊臣的妻子王氏与手下卫遂忠在一个大场合下发生口角,矛盾升级以后,王氏见丈夫的区区一个手下竟然让自己在全族人面前没面子,而丈夫本人却只象征性地轻罚了他,一时间竟恼羞难耐寻了短见,卫遂忠自知罪过不浅,来俊臣也不会轻饶了他,干脆一咬牙,投向武三思阵营,这下好了,一大波来俊臣欺男霸女、残害忠良的证据被抖出来,武三思又把这些当成顺水人情送给了婉儿,婉儿连夜造访了女皇心腹宰相吉顼的家,痛陈来俊臣被起用以来种种残酷不法之举,吉顼曾与来俊臣一起共事,对此人早有不满,此番手握铁证后,自是决定与婉儿等人联名将佞臣绳之于法。
      女皇一向钦佩吉顼为人,觉得他不但有谋略胆识,而且从不徇私偏袒。这也是婉儿找到吉顼的重要原因。女皇看过上书后,笑道:“三思和旦儿居然也能共同联名,还外加了一个肱骨大臣,这可真是大周史上第一件奇事!看来这一次,你们的心可真够齐的,既然按律当斩,那便拟诏好了。”
      婉儿没有想到铲除那不可一世的来俊臣的过程竟然如此顺遂,想来女皇也早对一切心知肚明。来俊臣被问斩于西市的当日,洛阳百姓奔走相告,那个整人有术、凭空陷害无辜的魔头终于被定了死罪。当四十七岁的酷吏头子来俊臣终于身首异处时,人们几乎是蜂拥而上,一瞬间便把他的尸体挖眼剥皮,连同五脏六腑都掏了出来。

      心病解除之后,大臣们的主意力便移到了立嗣上,所以最近一连几日散朝后,武皇都被以谁为继的事搅得心神不宁。本来这件事已经压下去许久,可前几日借武皇七十四岁寿辰时,朝中几位大臣又联起名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起来了,其实女皇春秋已高是大家都看得见的,若不是武承嗣、武三思二人指使一些饱学之士上表言“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一些拥李的老臣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重提旧议。
      对女皇自己而言,这其实也是迟早要决断的一件要事。
      于是便有了那个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夜晚。每隔半年左右,女皇都会准婉儿两日假出宫探望母亲,这一回,婉儿照例在第二日傍晚回到宫中。谁知她前脚刚进门,后脚便有女皇身侧的小宫女前来叩门。
      “婉儿姐姐,圣上急诏!”
      “什么事?”
      “不清楚。圣上只说姐姐通常都是这个时辰回宫,所以差奴婢来寻。”
      婉儿急忙跟着小宫女前往女皇的寝宫,婉儿甚至连宫服都没有换上。

      “婉儿多大了?”女皇看着匆匆赶来的婉儿。
      “回禀圣上,奴婢是麟德元年生的,今年三十有三了。”婉儿一望便知女皇心里有大事要决断了。这晚她的身侧没有二张,也没有任何服侍的宫女。
      “婉儿都三十有三了,也就是说,我的显已四十三岁了。”
      “显是哪一年被外贬房州的,距今多少年了,婉儿,你去查查。”
      “婉儿记得庐陵王是光宅元年四月离开皇城的,‘光宅’年号只用了一年,接下来是‘垂拱’,用了四年,然后是‘永昌’、‘载初’各用了一年,圣上登基后第一个年号‘天授’,用了三年,天授三年,改‘如意’、‘长寿’,‘长寿’又用了三年,第三年又用了‘延载’、‘证圣’两个年号,再来是‘天册万岁’两年,‘万岁通天’两年,‘天册万岁’后有‘万岁登封’,‘万岁通天’有‘神功’,但同是易号而不换年,如今是圣历元年……”
      “这么说,竟有十几年了。婉儿的脑子果真不错,就知道问你稍瞬便有答案了!朕跟前有你,还要那些记事官做何用?时常问他们一件事,推说回去查档,等他们回来,朕都忘了先前问的什么了。”女皇说着自己笑了,可婉儿的思维还停在显那里。
      起先女皇问到显,婉儿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抬头,以询问地目光看着女皇。女皇怎么突然想起显来了?十几年了!她没有再提到过显。她像不曾有过这个儿子、这支血脉一样,而今,她怎么突然想起了显。
      “没错,朕说的正是朕的显。今□□堂上有人提到了庐陵王。”
      “庐陵王?”婉儿还是不明白。
      “是的,老臣们说,该接庐陵王回朝了。”女皇沉吟,“这个提法简直是一呼百应。他们,他们早就筹划好了,他们预谋已久,他们还念着我手中拿的是李唐的王权,他们筹划好了要一起算计我,然后在把江山政权全盘洗牌,他们等的就是今天,他们等的就是我连一把剑都举不起来的时刻……婉儿你说,我真的老得要交出手中的权柄了吗?”
      “奴婢以为,圣上当然还能轻而易举让那剑锋出鞘,只是,只是朝野上下反对的声音,极有可能是来自于对张氏兄弟的不满。”
      “那他们到底要逼我怎样呢?”
      “或许朝臣并非要逼圣上怎样。他们只是见不得圣上宠信他们,给他们高官做。毕竟张氏兄弟荣宠至此,并非以德业取之,故而天下多有侧目者。因着圣上的恩宠,无论张氏兄弟高慢也好,谦和也罢,都有一大帮想讨好圣上又无从下手的小人转而去投他们所好,久而久之,朝堂内外必有微词。”
      “可皇位继承人的问题是迟早要解决的。婉儿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我已经开过一次先河了,十年前我可以力排众议并一步步走向王权的顶峰,而今我已经老了,没有力气一上朝便为传侄还是传子的事情和他们软磨硬泡了,如果说,念着李唐的老臣们认为翻盘的时候到了,那承嗣和三思他们呢,还不是惦记着我百年之后这位子?他们煞有介事地说,‘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不立异姓,又当立谁呢,蠢货!司马昭之心!”
      婉儿这时候忽然分了神。
      婉儿想到了贤。如果贤还在,此番那帮老臣执意要迎回的,会是他吗?
      这样想着婉儿便心潮澎湃。显毕竟是贤的弟弟啊。贤,你看到了吗?
      “婉儿,你说子随父姓,这到底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规矩?”
      “这个奴婢倒真不知。”
      “如果显和旦都姓武,事情不就好办了吗?昔日虽已赐旦姓武,但朕岂不知,他终究还是李家的人。我此时恨就恨在武氏子孙甚众,却无一堪撑大业,我的大周终要一朝而亡。我有四个儿子,可如今只剩下显和旦了。旦天性软弱,在不在其位,都不谋其政,而显呢?他曾经让所有人失望,这么多年,朕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变了,变成什么样子……”
      “奴婢听闻庐陵王被贬居房州以来,身体一直抱恙,圣上可先诏庐陵王回朝探病,视情况再作决定。”
      “这么说,你也支持庐陵王回朝了。”
      “奴婢只是觉得,庐陵王毕竟是圣上的亲生血脉。”
      “狄仁杰也这么说,他说古往今来,但闻子供父母,未见侄供姑母。而承嗣却说,自古天下未有以异姓为嗣者。你瞧,他们都在为我百年之后的事儿动脑筋。”
      然后女皇不再说话。婉儿知道女皇此时已打定主意了。只不过,这决心下得如此艰难如此痛苦,以致于她才心急火燎地要告诉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婉儿。她觉得婉儿走的这两天已错过了太多,婉儿不可以不知道她的任何一个动向,她心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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