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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明堂起落3 ...

  •   假和尚薛怀义的做事方式和武太后还真有几分相像,他不要太后终日为祖宗礼法这类空泛却又无用的束缚而瞻前顾后进退两难,也不要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让人们认为他薛怀义只会做一些给别人添枝加叶的陪衬小事,他要像前无古人的武太后一样,将先人的基业连根拔起,再重塑一派绝无仅有的新气象!
      武太后于第二日早朝上心平气和地宣布了乾元殿失火的原因——是守夜的宫人漏关了一扇窗子,夜风过猛刮倒了烛台,使这座历经两度翻修的宏大建筑毁于一旦。
      接着,武太后郑重其事地说起北门学士的选址工作可以住手了,因为是夜她已决定就在原乾元殿的地基上修建明堂,整个工程由白马寺住持薛怀义负责。

      薛怀义?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那个面首要将床上功夫用到庙堂之上?
      宗庙之事,怎容一个男宠染指?
      然而这些原本只能在众臣们的心里暗中骂骂的话却被右补阙王求礼推上了朝堂。这个王求礼显然打的是有备之仗,先是说让薛怀义在宫中担任营造差事倒是可以,可依照祖制必须先将其阉割方可入宫,后又当朝举了一正一反两个例子,正面例子说的是先帝太宗时,有一个名叫罗黑黑的男子擅弹琵琶,太宗将其阉割后,使教宫人;反面例子则是秦朝时的吕不韦将嫪毐引荐给当时的太后(即嬴政生母)的故事。王求礼的谏言于情于理都很得人心,但却让高高在上的武太后很下不来台。虽然很不高兴,但直面驳斥王求礼更说明她恼羞成怒,正当太后拿不定主意时,忽见侧殿内的婉儿手里拿着一封拟好的诏书,便会意了。
      武太后往前朝扬了扬下巴,婉儿便呈来诏书并轻言到:“太后昨儿让奴婢所拟的封薛师为右辅国大将军的诏书已拟好了。”
      “众爱卿听见了吗?薛师现在和你们一样,可以站在这朝堂之上了,这会儿要是按照王爱卿的话对他,恐怕以此推彼,后边的事儿可要不好办了。”

      一下朝太平便来了:“母亲的这一招实在高明,非但很有节制地堵住了王求礼一派的嘴,又遂了心意。”
      武太后笑着说:“这得亏了婉儿提醒!今晨我们还在为这事商量,没等拿定主意就上了朝,是婉儿越来越知我心,不然当时还真是麻烦了!”
      太后的旨意都颁布了,王求礼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边走边瞧,等着看一个男宠心目中的明堂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时间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现那个曾经游手好闲的白马寺住持许久没大模大样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据说他很好地运用了自己的住持身份,整整二十九日闭门不出,将佛家思想与儒家理念相结合绘制出一幅明堂草图,没有人见过那幅草图,但据说武太后阅之大喜,当即令人招募工匠万人,一并听从薛怀义调遣,真真正正地开始了明堂的建造工作。
      与此同时,有一个人一反往日的风范和气度,气急败坏地来找婉儿了。
      武三思上来便没好气地说:“好啊,原来你和我姑母真正是一个口味,你宁愿去帮姑母的那个面首,也不愿来帮我!”
      婉儿被他突然的爆发弄得莫名其妙:“武大人今儿是怎么了,开口便来问罪,你是说薛怀义吗,婉儿何时帮过他?”
      接下来是武三思的一段自言自语。婉儿完全插不上嘴,也跟不大上他的思绪。
      武三思说,婉儿,还记得你临刑前三思对你说过的话吗?也许你以为那是三思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句奉承,你眼里的我,大家眼里的我,最擅长的,不就是舔别人的脚趾头吗?如今你额上有这一点红梅,貌似比以前更美了。听姑母说,是当今圣上亲自为你点画的,那便是了,李旦虽是个傀儡,但也到底是李唐的正统血脉,和你一样,属于专门蔑视别人的群体,是天生的贵族,你上官婉儿便是一路嗅着这样的味道前行,从李贤到李旦,谁是王储或者干脆谁是皇帝,你就贴着谁去。不过我知道,你只是跟他们玩玩罢了,他们都不是你的主子,你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姑母!
      说着说着,武三思忽然满脸的落寞与沮丧,他说婉儿,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毕竟在这宫里,谁都要生存。你的家族虽曾蒙难,但毕竟你有高贵的出身,这一点三思没有,你日日在姑母身边,虽是无冕之臣,却实则握有重权,笔底生杀,非同小可,姑母那般善用人才,当然会挑你这种聪明又无根基派别的人在身边,然而,如你这般过人的才华和智慧三思也没有,三思读过的那几本书,比起姑娘,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如你们所认为的那样,三思只会靠在姑母面前摆出的笑脸谋事,靠嘴乞怜,或者,如果你们的内心能稍微公道一点,至少不那么刻薄,也许你们会发现我武三思说话做事也是用了点脑子的,因此婉儿我恳求你,不要总是用你那尖刀般地眼神践踏我行吗,我知道你能洞悉一切,但那点可怜的自尊却是我几乎牺牲了一切才换来的,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就是一条狗它也有尊严啊!
      婉儿怔怔地听着武三思混乱的逻辑,她原谅了他的极端,以及他对她的污蔑,因为她听出了这些话里多少还是有几分真性情的。
      “武大人言重了,”婉儿平静地说,“婉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能耐,但也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刻薄。大人请回吧,我确实没有帮过薛怀义,如果一定要说有,就是那日他来问我明堂的历史,婉儿不过是竭尽所知如实相告而已,如果那天来的是大人,婉儿也会如此的。身在宫里,婉儿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哪里有本事给别人指路?大人看我这脸,便是最好的例证。”
      “你的脸?”武三思听到这里却忽然来了劲,“你的脸不是姑娘自己造成的么?姑母当时明明已宽恕你了,可你偏要得寸进尺蓄意顶撞,是要证明你的清白吗,你以为刻个印记就能让人觉得你在东宫事件中是无辜的吗?做梦吧!古往今来为保名声以死明志的女人不计其数,像姑娘这般为生存又为名声毁了容貌,做了婊子还要立块碑的女人还真是独一份!……”
      这样说着的武三思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让婉儿厌恶让婉儿所不齿的那条狐假虎威耀武扬威的狗了,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嘴巴本想再一张一合一会儿,不料却突然迎上了婉儿一记干脆利落的耳光。
      事实上婉儿第一次被李显当面这般羞辱时已经怒不可遏了,但那一次她生生压灭了心中的怒火,她甚至轻而易举就原谅了李显,那个整日跟在哥哥李贤身后从不对别人颐指气使的老好人。她了解显和贤手足情深,也知道显的唾骂以及他所说的一切再远离事实、再尖锐再恶毒,也不过是出于一个宽厚老实所以才见不得任何阴谋的弟弟对一个哥哥的爱和痛心。而眼前的武三思就不同了,被一个心中惯常的丑恶派“誉为”丑恶,被一个奴颜婢膝又为人所不齿的人“誉为”下作是婉儿绝对不能忍受的。
      婉儿出手的时候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她不去想武三思在气焰日盛的武氏一族中如日中天的地位,也没有考虑他是当今太后最看重的爱侄,她打的就是眼前这个自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和他内心一样肮脏阴暗的小人。
      武三思被打得一愣,不过出乎婉儿意料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还嘴甚至没有去摸摸脸上那通红的五指印,他说婉儿,我们两个以后合作的机会怕是大把,即使不做朋友,也最好不要成为敌人。

      自那日以后,婉儿一直等着太后的责问。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后却一直没有追究爱侄的被打事件。或者说,还有另一种理解方式,那就是武三思平日里虽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在这件事上却忍了下来,一直没有向他的姑母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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