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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尘封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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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昙呆呆地立于飞舞的白色纱幔之后,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
疯了!一定是她疯了!
疯了吗?
无妄殿周围种了数不尽的桃花。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无数个日日夜夜,花瓣纷纷而坠。
望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桃花瓣,芳华幽幽地摇了摇头。
“不,你没有疯,我们也都没有疯。”
疯的,是那些为了爱神魂颠倒,忘乎所以的人。
比如说神尊,比如说,长留上仙白子画。
谁是谁的劫,谁是谁的婆娑……
都说是当局者迷,而她这置身事外之人却也未必能看得清。
“上仙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优昙到底年轻,终究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长留掌门白子画,执掌仙界第一大派几百年,六界之内无人能敌,就连帝君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之人,究竟是谁,能够杀得了他?
是啊,有谁能杀得了长留上仙白子画呢?
数不尽的桃花,数不尽的粉红花瓣,悠悠地飘落,一片一片,就象那些让人不忍揭起的陈年往事,一页一页,慢慢翻开。
那年……
芳华望着悠悠飘落的桃花瓣,陷入了悠悠的往事……
那一年,尊上他因为不忍杀害自己的生死劫,而放任不知就里的花千骨,在为报杀父之仇居心叵测的东方彧卿的帮助之下顺利考进了长留,成为了他的徒弟,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朝夕相处之下,这个徒弟竟会竟会对身为师父的自己有了非份之想……
而自己对这个徒弟的感情,竟也会慢慢地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尔后,他为救自己的徒弟身中卜元鼎之毒,而花千骨却也为了救自己的师父擅自偷盗神器,释放并获得了洪荒之力,成为天下众矢之的,为了保住徒弟,白子画在墟洞以全身修为在花千骨身上刻下封印,妄图将徒儿身上的妖神之力掩盖过去……
“罢了,养不教,师之过,我想清楚了,所有的阴差阳错,所有的天地不公,我都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你放心,小骨……”
花千骨一直以为自己为救师父所受的苦,所承受的痛师父并不知道,其实她错了,她师父白子画是何等聪明之人,这些又怎能瞒得过他?
所以,白子画并不觉得这件事自己能够置身事外。
小骨都是为了救他才会闯下这等大祸,叫他怎能若无其事并且安之若泰?
“小骨,师父对不起你,我现在用最高的禁术,将你体内的洪荒之力封住,若有一天,我再控制不住你身上的力量,师父便会受到反噬,你犯下的错,你承受的痛,师父与你一起承担……”
一起承担呵……
芳华笑得有些梦幻,能和长留上仙白子画福祸以共,该是多少女儿家梦寐以求的事情,倘若花千骨当时是清醒着,听到这番话,会是何等的感动与幸福。
只可惜,她只知她为师父做下的一切,而师父为她所做的这些,她却是不知道的。
那一次,是长留掌门唯一循私的一次,但这个决定,他下的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但也是从那之后,他的身体受到的伤害,却一次又一次,比他自己想像的还要强烈得多。
包括后来的消魂钉。
那消魂钉是何等之物?
后来花千骨被罚入蛮荒,见到了斗阑干,那么强壮的一个男子,只中了一根消魂钉,犹每每疼痛不堪,受扰至今,若是那八十一根消魂钉尽皆刺在她一女子身上,焉还有命在?
花千骨抬起头,望着面前巍然而立的诛仙柱。
诛仙柱上不知道多少仙人被钉死在上面,从手足开始,却不伤及要害,每一根入骨皆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法力较弱的,能撑到二三十余根不断气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她,却不知自己究竟能撑到第几根。
“师父……”
在心里默然地念着这个人,侧头望去,那人白衣凛然,垂眸不语,座下三千弟子,无人敢出声。
似乎从认识以来,那人便永远地高高在上,或许,终其一生,她都无法仰视。
沉默,一片沉默……
那一刻,她竟是无法揣测,那个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而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当初立志偷盗神器,救活师父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还要回头。
花千骨慢慢俯身于地,一字一句的说道:“长留弟子花千骨,罪不容诛,三尊仁慈,弟子甘愿伏法。只求三尊开恩,不要逐我出师门。哪怕魂飞魄散,弟子也毫无怨言。”
是的,只要他还安在,只要她……还是他唯一的弟子,她……无怨,无悔!
消魂钉一颗一颗钉在身上的时候,她很疼!
但是她不知道,还有一个人的心,更疼!
“尊上……”
落十一等人不停的在一旁磕头求情。
白子画依旧面色平静,只是有些不明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在微微颤抖。
“停——”
他突然开口。
即将钉入花千骨胸膛的第十八根消魂钉停在了半空。
白子画慢慢地道:
“花千骨是长留乃至天下的罪人,却终究是我白子画的徒弟。是我管教不严,遗祸苍生,接下来的刑罚,由我亲自执行。”
亲自行刑的那一百零八剑,他刺得比谁都心痛,但是,花千骨有洪荒之力护体,不会对她造成生命危险。
但那消魂钉若是再刺下去……
他突然无法想像后果。
所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才有了这亲手刺下的一百零八剑。
那一百零八剑,刺的是徒儿的身,却是生生落在了他自己的心上。
他维持着自己的面无表情,手起,断念幻化为一百零八根悬浮于花千骨周围……
花千骨在地上爬着,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脸上满是企求之色:“师父……至少不要用断念……”
白子画痛心地看着她,然而,此时此地,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小骨,你还不明白么,当初赐你断念,便是让你断了念头,断了非份之想,师徒之间怎可掺杂有儿女之情?
那样会害了你知不知道?世人会唾弃你知不知道?
手上微一用力,悬浮于空中的一百零八剑尽皆刺入花千骨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身体。
亲手用断念刺她,她应是不会再对自己抱有任何希望了吧,该是会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吧。
也好,但愿自此之后,小骨能明白他的苦心,断情绝念,一切,方能走上正轨。
剑落下来的那一刻,白子画终是侧过了脸,不忍直视。
心,疼得仿佛已经麻木。
自己一手带大,手把手教养至今的徒儿呵……
花千骨死尸一样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着,眼神空洞,面色呆滞,再不能动,合着消魂钉留下来的窟窿,鲜血几近流干。
白子画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慢慢闭上眼,却仍只见得一片叫他晕眩的血红。
极力忽略心底正汹涌澎湃、莫名滋长的情绪,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孽徒花千骨,虽然犯下大错,所幸挽救及时,避免了妖神出世为祸苍生。那十七根消魂钉,是长留山代天下对她的处罚。而这废掉她的一百零一剑,是我做师父的,对自己徒弟的管教。虽不足以偿还和弥补她犯下的错,却已能叫她好好静思己过。众仙慈悲,就算是妖魔,若能放下屠刀,也会给一个向善的机会。她年纪尚小,还未能清楚辨别是非黑白,是我教徒无方,才会让她一不小心行差走错。当初拜师大会,我在长留先仙面前立下重誓,好好教导她,不料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对不起长留先仙,更对不起六界众生,理应与她一起受罚。”
“师弟!”世尊摩严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想要制止,白子画却已幽幽开口。
“长留弟子听命,上仙白子画革去长留掌门一职,暂由世尊摩严接任。余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钉,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即刻执行。”
“尊上!”四下皆惶恐,密密麻麻跪倒一片。
然而,皆是无用。
白子画一旦决定的事情,还有谁能够改变?
戒律阁首座望了望摩严。
作为师兄,摩严对自己这个师弟的性情再了解不过,只得无奈闭上眼睛,手无力一挥。
消魂钉一根连着一根的钉入白子画的身体里。
他安静的闭着双眼,仿佛完全不能感知疼痛一般没有任何表情没发出任何声音。
开始几根钉穿透之后,凭他强大的仙力还能自动止血复原再生,可是随着消魂钉钉的越来越多,他的仙力流泻的越来越快,鲜血一点点染红白袍,比花千骨显得更加怵目惊心。
当钉到第五十根消魂钉时他有片刻的失去知觉,模糊中仿佛听到一阵阵银铃声伴随着谁的呼喊。
迷糊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下面跪倒的一片乌压压的头顶。
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消魂钉一根连一根,速度之快,他几乎感觉不到有东西正从自己身体里穿过。
血液流进柱子的镂空缝隙里,跟未干透的花千骨的血融合在一起,覆了厚厚的一层。
“你犯下的错,你承受的痛,师父与你一起承担……”
那日在墟洞之中将徒儿紧紧护在怀中之时立下的承诺尙回响在耳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兑现。
“小骨……”
内心愧疚的,是即便如此,自己仍是未能护她周全。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苍茫人海,天下浮生,当真是有很多无奈之事。
白子画从诛仙柱上落下之后,神智还是清醒的。
他慢慢落在地面上,将未完全穿透而是深嵌入骨的几根残余的消魂钉硬生生逼了出来。
“尊上!”众人想来扶他,他摆了摆手。
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后殿走去。
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世上还从未有谁下了诛仙柱不是横着被抬下去的,白子画的修为到底高到何种程度可见一斑。
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摩严跟入后殿,看到白子画慢慢倒下去的情景。
对师弟的心疼以及对花千骨的恨其不争使得摩严不由得满面怒容:“我就知道那女子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白子画面无血色的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再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摩严一惊,迅速将他抱起,急急地向贪婪殿飞去。
经过摩严与笙箫默的合力治疗,刚刚清醒过来的白子画,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了仙牢。
细细地为仙牢中遍体麟伤的花千骨上了药,又为她输送了不少仙力,花千骨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了些,而白子画一张脸却是越发的白。
在另一间仙牢陪着南无月的东方彧卿见状不由冷冷地笑:
白子画,饶你一介上仙高高在上,却原来也有堕入凡尘的一天。
那一年,花千骨因为倒行逆施,私放妖神出世,被长留处以八十一根消魂钉极刑,其中花千骨生受十七颗,剩下六十四颗由其师父代其承受。
这件事情整个仙界无人不晓,只有花千骨一人不知。
后来她被关仙牢,师父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细细给她上药,并不顾自己伤势给她输送内力,她亦不知。
继而她被霓漫天谎称当着尊上之面泼她绝情池水,声称尊上决意将她流放蛮荒,其实当时旁边站着的并非白子画,而是摩严,只可惜,当时花千骨眼睛已被绝情池水蚀瞎,是以霓漫天心知,摩严亦肚明,花千骨仍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