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流光赋》柳岸闻莺

12、风雨飘摇

　　琉璃殿中，东方彧卿将那手稿重新放回原处，笑意越发地明显了起来。
　　“白子画，你不是一心想保护你这个徒弟，保护天下苍生？那我偏偏要让你看看，你这个徒弟会怎样魔性大发，怎样将你要守护的天下毁之殆尽。”
　　到时候，白子画脸上的神情一定会很精彩！
　　“哈哈哈哈……”
　　东方彧卿忍不住仰天狂笑了起来。

　　心痛到极致，花千骨反而能慢慢地冷静下来。
　　“师父……”
　　她慢慢地摩挲着他的手，似乎想藉此温暖他。
　　“我知道你一向心怀天下，如果你还记得你的责任，记得你对师祖许下的承诺，那么，就请你醒过来……否则，我不会练你给我的心法，到时候走火入魔，你别怪我屠尽天下苍生！”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戾气随着紫光若隐若现，眉心的花火印记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任谁都看得出她这些话并不是在唬人。
　　对于她而言，天上人间，芸芸浮生，本就丝毫都没有放在眼里过，若不是师父有责任守护它，若不是她一直心系师父，这世间，谁生谁死，与她又有何干？
　　失去了师父，纵使全天下的人都还在，于她又还有何意义？
　　所以，只要能换回师父，即使杀尽天下人，她也在所不惜！
　　她顿了顿，静待他的反应。
　　然而白子画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对她的话依旧无动于衷。
　　不可能！师父不是一向将他人性命看得极重的吗？为什么即使听到她会杀尽天下人也还是不肯醒来？
　　似乎为了证实她自己说过的话，花千骨随手凌空虚抓，一个侍卫瞬间脖子被她捏住。
　　“神尊饶命！”
　　那侍卫大骇，拼命挣扎着求饶。
　　然而他越是求饶，越是激发了花千骨体内那股潜伏着的杀人的欲望。
　　她手指微一用力，眼看那个侍卫便要命丧在她的手下。
　　“住手！”
　　熟悉的声音响起。

　　东方彧卿站在琉璃殿前，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黑。
　　刚刚还在因为换掉白子画的手稿而得意狂笑的他，在听说白子画将要死亡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意兴阑珊了。
　　如果，白子画死了……
　　他换掉这些手稿，让花千骨入魔又还有什么意义？
　　戏演得再好，没有观众欣赏，那么一切都是白费。
　　不！
　　东方彧卿脸上重新泛起不明所以的笑。
　　白子画……
　　我怎会……这么轻易地让你死？

　　“住手！”
　　熟悉的声音响起。
　　花千骨一惊，差点以为是师父终于肯醒来阻止她。
　　然而紧跟着声音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东方彧卿。
　　内心顿时说不出的失望。
　　“你来干什么？”
　　她放开手中的侍卫，难掩脸上失望的神色。
　　东方彧卿神秘地一笑：“如果我说，我是来帮你救你师父的呢？”
　　花千骨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希望。
　　“你真的能救我师父？”她不敢置信地问，深恐这只是东方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东方彧卿诚恳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异朽阁有一种禁术，可以进入人的梦境，将人的神智唤醒。”
　　花千骨顿时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此刻东方彧卿的声音更动听。
　　她缓缓放开手中那个已被吓晕的侍卫，脸上绽开一个艳极美极，妖冶到极致的笑。
　　她知道，她的师父有救了……

　　然而，这个笑尚还来不及收回，体内内息突地一阵激荡。
　　花千骨脸上神色一变，突地转为狠厉。
　　她转过头，脸上暴戾的神情让人看了为之害怕，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重新将一名侍卫抓在手里，扼住他的脖子。
　　脑海中有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她神色一凛，手上微一用力，那个侍卫难耐地蹬腿喘气，眼睛已开始翻白。
　　然而另一个清冽温和的声音响起：“小骨，不要……”
　　是师父的声音。
　　“杀了他！”
　　另一个声音还在喊。
　　不行！不能杀！
　　花千骨觉得头疼欲裂。
　　师父一向不喜杀生，如果他醒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生气……
　　她终于利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住自己的手，强行命令自己放开了那名侍卫，然后狂乱地捂住自己的头，艳红的唇中逸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东方彧卿看到她痛苦的神情，脸上亦泛起一丝痛苦的神色。
　　对不起，骨头……
　　等这些事了，我一定会让你还原的！
　　相信我……

　　花千骨开始练习白子画给她的心法。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心法越练内息会越乱，神智会越不清醒。
　　她一向都相信师父，相信师父一定不会害她。
　　所以即使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她还是强行坚持了下来。
　　只是，她相信师父不会害她没有错，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篇心法，早已不是师父真正给她的那篇，而是东方彧卿重新换过之后，只会让她走火入魔更甚的心法。
　　当她练习到第四重的时候，眼前开始产生幻觉。
　　依稀仿佛，又回到了绝情殿的时光。
　　师父在桃花树下看她画的画，在粉红的桃花下面悠悠地笑。
　　她已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有看到师父，也没有看到师父的笑了。
　　脑海里面有个声音，让她去找他。
　　被东方彧卿换掉的心法加剧了她的走火入魔，脑海里面纷纷乱乱，让她忘了自己此刻正在云宫，而她的师父，正躺在云宫的无妄殿，此刻生死未卜……
　　她只是循着脑海中那股强烈的意愿，要去绝情殿找她的师父！
　　她要去绝情殿！她要找她的师父……
　　口中发出一声厉啸，云宫中一道红色的人影，冲天而起，直往长留山的方向飞身而去。

　　此时此刻，无妄殿中，床榻之上，白子画的眼，正微微掀开……

　　东方彧卿一直就在床前，静静地等白子画醒来。
　　他看到那条冲天而起的人影，看到白子画微微睁开的眼睛。
　　时间，正好……
　　被他算得一分不差。
　　他若有所思的神色，映进白子画清澈的眼中。
　　白子画，我倒是很想知道，此情此景……你会作何抉择。

　　“是你……救了我？”
　　白子画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会是他。
　　东方彧卿点了点头，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丝毫也不隐藏自己的居心。
　　“因为我很想知道，在天下和骨头之间，你会选择哪一个？”
　　白子画扶住额头，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没有办法正常地思考。
　　“为什么要我在天下和小骨之间选？”
　　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冲突？
　　内心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东方彧卿笑得很开心：“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的徒儿已经走火入魔，现在正准备大开杀戒了。”
　　白子画震惊，怎么可能？
　　他不是已经让人把心法交给小骨了么？
　　他的心法他自己已经反复地演练过，而且确信可以压制小骨的妖神之气，那么小骨为什么还会走火入魔？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霍地抬起头，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东方彧卿，你……”
　　这件事情不难想通，如果他的心法没有问题，那就一定是有人让它出了问题！
　　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结果还是发生了！
　　“东方彧卿，我真是看错了你！”
　　白子画咬牙，他一向知道东方彧卿恨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为了一己私仇，居然不惜让天下人陪葬！
　　“我曾经跟你说过，你要报仇，尽管来找我便是，何苦绕上这么多弯子，牵扯上这么多条人命？”
　　“嗯，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让你以命抵命就算了，可是真正听说你快要死的时候，我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就这么让你舒舒服服地死了，那样多没意思。”
　　白子画不再和他废话：“小骨到底去了哪里？”
　　既然让他作抉择，他相信东方彧卿一定会告诉他。
　　“我也没想到，她第一个去的地方，居然会是长留。”东方彧卿悠然一笑，“可见她对你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啊！”
　　白子画神情一肃，不再理会东方彧卿，挥手招来哼唧，直往长留的方向御风而去。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那哼唧兽极通灵性，早已到了和白子画心意相通的境地，所以当初在花千骨被流放蛮荒的时候，才可以代替白子画，全心全意地保护她。
　　此刻它更是懂得白子画的心急如焚，所以脚力也比以往快了很多。
　　不一会儿，长留仙山已然隐隐在望。
　　白子画远远看到悬浮在仙山上方的三座宫殿，摊开掌心，一枚朱红色的丹药正躺在那里……

　　云宫之中，无妄殿。
　　桃翁望着白子画消失的方向，不由老泪纵横……
　　他知道，那个，一心守护天下，守护苍生的长留上仙，他们的尊上，再也回不来了……

　　那枚丹药，是他亲手所给，会让人在短时间内功力倍增，但也会要了人的命！

　　“如果我的计划失败，小骨她一旦走火入魔，我会亲手除掉她！”
　　这个责任太重大，白子画知道他输不起，所以，他必须有以防万一的打算。
　　所以他在知道花千骨可能会走火入魔的时候，便已提前找桃翁备下了这颗丹药。
　　必要的时候，他会亲手杀她！
　　一旦走火入魔，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痛苦。
　　他的小骨，不是这种噬杀之人。
　　与其让他眼睁睁看着她迷失本性，倒不如亲手杀了她，对于痛苦的她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所以，白子画看到长留仙山在望，大殿前的人影隐隐出现在视野的时候，他的意志是非常坚定的，因为他已没有别的选择。
　　他一定不会让小骨祸乱天下！
　　他一定要除掉她！
　　非关人性，这是责任所在！
　　想到这里，白子画不由苦苦一笑。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那破庙之中，第一次知道她是自己生死劫的时候杀了她。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圈，他还是避免不了到了要亲手杀她的地步。
　　而且还是，一损俱损，两败皆伤，以这样惨烈的一种方式……

　　“摩严！赶快把我师父交出来，不然休怪我踏平你们长留山！”
　　花千骨高高地立于云端，看着正拦在她面前的摩严和笙箫默，眉间的花火印记若隐若现，恍如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事实上，她已经忍不住现在就想大开杀戒了！
　　脑海里面反复有个声音：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声音几乎让她头疼欲裂！
　　她趾高气扬地喊完话，却又立马抱住头苦苦呻吟。
　　“怎么回事？”笙箫默在那边隐隐发现情形不对。
　　“前一阵子不是还好好的么？千骨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来，她是走火入魔了……”
　　摩严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凝重。
　　他们都知道妖神一旦走火入魔会形成什么局面，但是现在，已不是要不要杀花千骨的问题，而是，他们能不能杀得了她的问题……

　　“啊——”
　　花千骨在那边抱住头发出一声痛呼，真气在体内不受控制地乱窜，随手挥出一片紫光，底下便倒了一大片长留弟子。
　　“住手！”
　　“住手！”
　　三道不同的声音先后响起。
　　前面的声音是摩严和笙箫默异口同声而出，而另一道，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到天的那一边，一道白衣人影，宛若天神一般，缓缓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