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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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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阿秋!”楚子英连打两个喷嚏,他赶紧捂住嘴,将声音压下来。他看看周围,没有发现异样,这才轻脚点过几处,来到一个暗红色帐篷前。
他用石子在地上轻敲三下,然后复又五下,停下里,等里面反应。过了片刻,里面的油灯亮起,一个人影出来,将他领进去。
楚子英进帐内,看见一女人坐在榻上,半卧着。见他进来,冲他妩媚一笑,梨涡轻陷,轻轻抚着手里的一个琉璃兔,美眸轻扬。
半响,才轻启红唇:“你这次来这里,是受了燕国的指派?”
楚子英听到女子的问话,轻声作答,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是,这次我的任务就是调查清楚,老族长怎么死的。”
女子听了这话,不禁莞尔一笑:“这燕国人真是可笑至极,不管老族长怎么死的,也改变不了我们要攻打胡丽族的事实。而且,这跟燕国有什么干系!”
女子说完,又拿起手边的琉璃兔。懒懒一笑,拢了拢耳边散落的青丝,嘴角含着丝丝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楚子英好像习惯了女子这般肆无忌惮的直视,并无反应,眉眼间都是镇定如常。
“你们这次动作这么大,燕国担心你们居心不良。不过,你们族里的事情他们不会干涉,只是,别太过火。”
“过火?胡丽族与西丽族分裂了几十年,难道你以为,真的只是单纯的分裂?你以为燕国没有参与进来?”女子的声音突然沉下几分,带着一股阴冷。
楚子英看见女子眼中燃起的火苗,摇头叹息:“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为什么总是记不住?这次,你们实在是太急了!”
女子收起笑容,仰头看他:“若再不动手,只怕就晚了。那老头已经拟好遗诏,将族长之位传与大皇子巴图。我们不过是提前知晓,将计划提前。这次计划是一箭双雕,既让三皇子巴渝登位,又将杀族长之名甩给胡丽族,这不是万无一失吗?而巴渝即位的条件之一,就是答应攻打胡丽族,统一两族。这个条件,对他只有好处,他怎么会不答应。他刚即位,羽翼未满,只能依附我父亲的势力。这样的计划安排,难道还有什么纰漏?”
楚子英微眯了眯双眼,目光如炬:“如果没有纰漏,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不管怎样,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想想以后的对策。大将军暗地训练的骁骑兵不要派上战场,必要的时候,要知道收敛自己的锋芒。”
女子微微一愣,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果然还是子英想的周到,思虑的齐全。我会告知父亲,让他谨言慎行,不落人把柄。至于巴渝,我也会叫人提点一二。不过……”女人盈盈起身,腰间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优雅。她缓步走近楚子英,皓腕抬起,纤指抚上其脸庞,“你可以多待会吗?我有些想你了!”
女子的脸上多了几分妩媚娇艳,唇边微染甜蜜之气,有些失神的眼色。
楚子英不着痕迹的避开,退后一步。女子略有失望之色,随即粲然一笑:“哈,你真是不解风情。这么多年,依然没变!”
楚子英神色无异,若无其事地立在一旁:“子英还有一事相问,夫人可要如实回答。”
女子双眸微抬,娇嗔:“何必叫我夫人,你我不是一直以姓名相称。难道,我嫁与了巴渝,你就同我生分了?”
楚子英连忙摇头,避开女子的眼神:“尤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族长是被下药而猝死的吗?”
铁尤蓝点点头:“老族长本就身体虚弱,每日煎服喝药。我们不过是在里面多给了一副方子,那他每日便会急火攻心,不得安宁。一个星期,就吐血身亡。”
铁尤蓝杏眸浅笑,扬起一抹得意,“你知道为什么族里会认为是胡丽族人干的吗?”她停下来,轻轻对上楚子英深邃的双眸,美目光华流转,“因为那加的一味药,可是胡丽族独有的天岩草,性热。你说,老族长的药罐子里发现了这个,不就炸开了锅吗……哈哈!”
天岩草,生长在洛河一带的甘草,有药物作用。可是因为稀有珍贵,常常可以媲美人参燕窝。这味草药,配合其他的药物,可以治疗很多顽疾,所以胡丽族将这味草药列为族里的圣药,是胡丽族的象征。凡是采到此药者,可得赏赐不菲。而西丽族却没有这副药,虽然他们曾经前去求取,却被拒之门外。
这味药物的管制非常严格,天岩草的生长只在洛河的上游,所以胡丽族王族将这里圈起,只有王族里的大夫或者经过特殊批准的人,才能前去采药。因为药源被控制,致使其他普通人很难得到天岩草,市场上这味药材卖的奇高,普通人难以承受。但是,这味药既可以说是药,也可以说是毒药。它有一个很特殊的药性,与一味药同食,即可产生毒性,慢慢渗入血液,无可救药。那味药就是赤芍,治与热人营血之病。
这个法子可谓是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楚子英没有作声,心里大概有了主意。他对着铁尤蓝躬身一拜,准备离开。
“等等,这几个东西,也许你用得着。”铁尤蓝从一边的屉子里拿出一叠东西递给他。楚子英接过,见是一叠书信。他没有多问,直接放进坏里,对面前的女子提醒道:“尤蓝,此后万事小心,不要太急于冒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
铁尤蓝本想还说什么,就见楚子英一闪身,出了帐篷。她无奈的靠在榻上,眼底有些落寞。
她想起第一次见楚子英的时候,那时她十岁。她记得那时正是寒冬,屋外下着鹅毛大雪,屋顶和街道都是一片白色,就像是铺了一层白色的绒毯。
她在屋里烤着火,看见一个老者领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来拜访父亲。这么冷的天,那男孩只穿了一件青色小夹袄,衣服有些旧,领口处还露出点棉絮。他的脸颊冻得通红,小手上面也有冻疮。她不觉轻声嗤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见这穷小子。
他经过院落的时候,眼睛不经意瞟了一眼屋檐处的铁尤蓝,他的眼睛清冽冷然,不含一丝杂质,却又深不见底。像是阳春三月里的湖水,拨动了她的心弦。她呼吸一滞,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只是那一眼,她就沦陷了身心,这么多年不曾改变。而他,却从未将她看成是女人。他们之间,只有权谋,没有真情。
十年时间,她学会了骑射剑术,可以像男人一样上战场杀敌,也可脱去铠甲作羹汤。她只想变得有用,对他来说,还有用处的人。她知道,他从来就不缺女人的追随。他缺少的,是能够辅助他完成大业的人。她想成为那个人,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不管做什么,她都甘之如饴。即使是变成现在别人口中的三夫人!
楚子英出了帐,一路西行,还未到后室,就被一队人马拦住去路。带头的是个脸上带刀疤的男子,一身铠甲,身材魁梧。他走到楚子英面前,皱皱眉,眼里有疑惑:“你是哪处的近侍?我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
楚子英冷静地看了眼面前的男子,镇定自若:“我是三夫人房里的,早上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叫我过来瞧瞧,后厨的药煎好了没。”说着,楚子英将腰间三夫人的令牌拿出来,递给刀疤男。
这刀疤男一听三夫人几个字,脸上就已经有惶恐之意。他没有接令牌,只是扫了眼,看见上面赫然印着一个铁字,立马挥挥手离开,似乎不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
这三夫人在西丽族人眼里,是有名的悍妇,。虽然她貌美如花,却是一朵带毒的食人花。她自小善骑射,与男子一般学习。成年后凶悍阴狠,杀人不眨眼。她的父亲,是西丽族的大将军,统领着西丽族近半的将士。三皇子巴渝之所以能在这次争夺族长之位中胜出,关键就是得到了他的支持。这西丽族里,没有谁不怕这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三夫人。
楚子英转身进入后厨,见里面正进进出出忙活。他看见一个衣饰华丽的丫头正在那里尖声说话:“你们给我快些做好,这个可是族长要的,时辰晚了,你们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楚子英看那丫头色厉内荏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还未进去,就见那丫头嚷道:“让让让开!”只见那丫头端了一晚羹汤出去,对挡住去路的楚子英抛了个嫌弃的眼神。那羹汤是刚出锅的马奶做的,这是巴渝每日早上必喝的饮品。原来,他还保持着这个幼时就有的习惯。
早在很久以前,楚子英就见过巴渝,那时,他还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母妃不过是个地位极低的侍妾。后来母妃死了,他更是无人依靠,只能不争不抢,做一个懦弱而平庸的人,尽量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时常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眼里流动的情绪。他这样隐忍以行,厚积薄发,最终夺得这族长之位,也是意料之中。
那时看见巴渝,他就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般。现在,巴渝已是西丽族的掌权人,而他,不过是名籍籍无名的参将。两人之间已是云泥之别。
想到这里,楚子英眼里闪现一点裂缝。他推开后厨通往外面的门掩,一直走到底,看见一处药物残渣倾倒处。那里,已经分辨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东西,有些药渣叶子已经开始变得干裂,萎靡。
楚子英将怀里的方帕掏出来,将一处颜色不太相通的几个残渣翻了翻,挑出几个药物壳包起来,才起身离开。
在西丽族最西边,最后一处设防前,楚子英却被拦住。他回身看向身后的男子,他穿着西丽族的衣饰,看穿衣打扮,不像是一般人。他的眼睛,不是西丽族特有的浅蓝色,而是和他一样,黑色如漆。像是能洞悉一切,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不知来人底细,神色无异,眼睛里平静如水:“不知这位公子有什么指教?”
楚子英根本不会担心来人会起事端,他的腰牌,已经足以让他在西丽族里畅通无阻。就算是巴渝本人,也会礼让三分。
男子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愉快地笑起来,笑得得意而放肆。
楚子英看男子好看的脸庞都变了形,心里有些诧异,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男子见他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轻笑:“我是三夫人帐里的门客,你不用担心。她让我给你带个话:五年为约,到时就该做个了断!”
楚子英听了这话,敛眉看他,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墨羽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眼里挑起兴味的神色。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到时,不知他是否已经达成所愿,登得极位!他的神色幽深,似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