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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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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三天后,舒原收到沈兰的短信:“明晚六点,鹿城酒店,不见不散。”舒原心里很犹豫,沈兰为什么要约她?再次炫耀吗?炫耀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欺负的乡下妹?可是舒原不想和沈兰比,没必要,舒原以前处处不让沈兰,那是因为秦周,现在,她对这些旧相识一个也提不起力气了。文珉华看见舒原在发呆,问她有什么心事,舒原摇摇头说:“以前的朋友,约我吃顿饭而已。”文珉华说:“去吧,别总是一个人,和朋友见见面聊聊天。”舒原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没把遇见秦周的事告诉她,问:“您呢?有没有去见秦伯伯他们的打算?”文珉华没有回答,若有所思。
为了防止迟到,舒原提前一个小时就出发了。的士很方便,三绕五绕就把她带到了。当了明星果然阔绰,这酒店外表看上去就金碧辉煌,里面更是不得了,造的像迷宫一样。舒原报了名字,有专门带路的服务员把她领到包厢。一进包厢,舒原呆了,一个超大圆桌边坐满了人,小青、老王、悦子……秦周也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舒原忽然想逃,但显然来不及,众目睽睽,她一下子成了焦点。这时沈兰才驾到,看见舒原僵僵地站在门口,沈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像是达到了某种目的,沈兰自然地挽住舒原的手臂,拉她进去:“别让老同学们等着急。”“舒原,坐这儿!”小青向舒原招手。小青是舒原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所谓最好的朋友就是无论好事坏事都一个鼻孔出气,那时候舒原喜欢秦周,秦周喜欢沈兰,小青就帮着舒原一块欺负沈兰,现在沈兰红了,小青对她更加嗤之以鼻。这次高中同学聚会,如果不是想着能遇到舒原,就算沈兰跪在她面前求她,她也不会来。舒原正要过去,被沈兰一把拉住:“座位可不能这样排,舒原,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秦周吗,来,你和他坐,也算是圆了你少女时代的梦。”小青忍不下去,拍案而起,本来好好的气氛被搅得有些尴尬。沈兰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依旧泰然自若,拍了拍坐在秦周旁边的老王,指了指小青旁边的那个空座位说:“这位老同学,能麻烦你挪个位吗?”老王连忙起身,坐到小青旁边。沈兰对小青笑了笑:“高中的时候,你不是暗恋王路飞吗?现在他人就坐你旁边,你难道不该对我说句谢谢?”小青激动地脸都红了:“我谢谁都不会谢你这个专会陪人睡觉的婊子!”沈兰的脸一下就黑了,小青继续骂:“你以为你换个名字就能重新投胎做人了?你做梦!乌鸦永远成不了凤凰,乡下人就算进了城也还是土包子!”大家注意到沈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拉住小青,小青一甩手,拿起包就走了出去。本来有说有笑的场面一下子鸦雀无声。等菜慢慢上来,大家才又开始聊起来,把刚刚那场闹剧当作没发生一样。舒原坐在秦周旁边,秦周没有好脸色给她,一直冷着。有几个坐得近的人问了她几句近况,舒原照实回答了他们,就没了下文。
舒原觉得有些闷,找借口出去了一趟,当她从卫生间出来时,被秦周冷不防吓了一跳。秦周双臂交叉在胸前,有些讽刺道:“你是在里面生孩子吗?五十分钟都不出来。”“不关你事。”说完舒原就要走,却被秦周拦住:“想不和我扯上关系,有本事从一开始就不要来招惹我,怎么,等事情都做完了,想和我划清界限?没那么容易!”他早就想和她吵一架,特别是当陈懿向他提起她的那句“他的事,我不清楚”的时候,他想掐死她,她急着撇清和他的关系是为了勾搭别人男人吗?她可真有一套,才见过一面而已,就把陈懿那么挑剔的人迷得七荤八素,看来这七年来她勾引男人的本事长进不少。舒原不想和他吵,她不想让自己更加不堪,她有些哀求的看着他:“秦周,为什么非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呢?这样有意义吗?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我没杀人没放火,我只是喜欢过你,虽然因为这件事伤害到了别人,但我也得到了我的报应,难道一点都不能被原谅?”看着她咬着嘴唇强忍的样子,他内心深处的那股瀑布冲了下来,将他的思想吞噬,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抚摸那片被她咬红的嘴唇。他的触碰像电流般惊得她往后一退,不料她脚一滑,眼看着要摔倒,他一把将她捞回,撞了个满怀,她的脸一下红了。“啧啧,好一场同学情深。”这一幕正好被沈兰撞见。舒原往后退了几步,离秦周远远地,秦周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沈兰看着舒原,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你又赢了,很得意是不是?尤其是你的好闺蜜聂小青当众撕我伤疤的时候,你觉得熟悉吗?就像你当年当着全班的面把我的课桌翻得底都不剩,笑我像个土包子。你不是一直讨厌我吗,其实我也讨厌你,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杀不了你啊,怎么办?你不是喜欢秦周吗?好啊,我偏不叫你得到!你知道为什么当年秦周越来越讨厌你吗?因为我总是用小刀划伤自己,骗他说是你干的,他相信了哈哈哈”“沈兰!”秦周愤怒地打断她。沈兰看着秦周,眼里满是讥讽:“怎么样,知道真相后,觉不觉得自己很愚蠢?”秦周刚要说话,只听舒原拔高音量道:“够了!”舒原叹了口气,看向沈兰说:“你该发泄的都发泄了,以前的事,我真心向你道歉,就到此结束吧。”“你别想!”沈兰像发了狂,形象都不顾了,冲舒原吼:“这件事永远过不去!”舒原知道沈兰所指何事,那件事的确是她错了,如果不是当年她向老师报告秦周和沈兰早恋,老师就不会把沈兰父亲找到学校谈话。沈兰父亲是一个特别封建苛刻的农民,他们一家三个孩子,沈兰排第三,上面两个哥哥都已经打工赚钱了,全家人省吃俭用供她读书,她身上寄予了全家人的希望啊,她倒好,在学校不好好读书,竟敢做伤风败俗的事!当时沈兰就被父亲狠狠抽了两耳光,第二天就退学了。“你想我怎样?你怎样才肯放下?”舒原用手捂着脸,声音格外疲惫。“你全家都死光我都不会原谅你!”沈兰大叫道。舒原深深看了沈兰一眼,向她鞠了一躬,转身就离开了。
这里的夜晚真热闹啊,远处商铺的灯光星星点点,却没有一盏是她的明灯,她到底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又要遇见这些人?她跑了起来,眼泪随着她的摆动肆意而下。跑了很长一段路,她喘着气坐在路边,看着五色缤纷的街头,要是现在是在法国该有多好,她低头发着呆想。不知何时,一个人站到她面前,“擦擦吧。”秦周居高临下地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抬头看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得彻底,他心‘砰’一跳,赶紧把手里的帕子丢给她。她接过手帕在脸上抹了抹,过会儿别开头对他说:“你该陪着沈兰。”她安静一点不好吗?非要说这些浑话来气他。“我该做什么不用你教。”他没好气地说,说完,他伸手拉她起来,“我送你回家。”“不,”她依旧坐在地上,“我不回去。”灯光照映下,她的腮帮子显得有些鼓鼓地,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赌气。他觉得这很有趣,想伸手戳戳她的脸。他的行动还没实施,她就已经站在他面前,原先那两块鼓出的腮帮又瘪了进去,瘦瘦的,立体感十足。“我回家了。”她已经冷静下来。“我送你。”“不用。”他们之间好像永远这些对话。他干脆不和她争论下去,一把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招来出租车。他把她往出租车里一塞,自己也坐了进去,简洁道:“师傅,鹿城酒店。”“去那干嘛?”舒原一脸警惕地看着秦周。“当然是去拿车啊,你以为回去继续饭局?”
她几乎是被秦周推上车的,这一劫是避不过了,舒原想,一会儿让他停哪好呢?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住处,他是一颗炸弹,随时都能将她的生活炸得稀巴烂。“住哪?”他的声音打断了她。“哦,”她回过神:“商业银行知道吗,我住在附近。”原来她搬家了,怪不得上一次他去她原先的住处找她,保安说里面没人住。“具体地址!”他说。“我也不太清楚具体定位,”她摸了摸鼻子“你送我到商业银行就可以。”“连自己的住址都不清楚,你傻吗?”他又生气了。她傻不傻关他什么事?她本来就不情愿搭他的车。“你不就是怕我知道了以后去破坏你所谓平静的生活吗?”他转头瞪她:“你放心,我还没无聊到这种地步!”被看穿了心思,她有些窘迫,只好说:“我住在一条小弄堂里,车子不太好开进去,不想给你添麻烦。”“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他的火气还没消,突然对她说:“现在轮到我把这些债讨回来。”她低着头,他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他开大空调冷风想把她吹醒,不料按错了一个键,CD里缓缓流淌出歌声:“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还没好好地感受,醒着亲吻的温柔,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这是她少女时期迷恋过的一首歌,每次去KTV的必点曲目,她觉得单恋就是这样,痛苦又甜蜜,有飞蛾扑火的勇气,觉得全身都是羽翼和盔甲,又有乌龟畏畏缩缩的迟疑,生怕碰坏什么以后做多少都于事无补,后来她在法国一家华人开的餐厅里听到这首歌,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熬成红豆的意义,是内心百转千回却哀而不伤,爱情最勇敢的不是飞蛾扑火,而是望梅止渴。所有让人执迷不悟的,都是同一意象,所以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
秦周还是把车子开进了弄堂,这次她没骗他,弄堂真是窄窄的,他的车又大,他开得十分小心,生怕一不留神磕坏了他的宝贝坐骑。“到了吗?”他光顾着开车,没看两边。“到了。”她指着前面说。他把车停在门口,熄了火,和她一起下去。她站在门口,他的态度已经这么明显,她有点不好意思不让他进门。“愣着干嘛,开门啊!”她“哦”了一声,这才从包里找出钥匙。她跟在他后面,反倒像客人一样,他边走边打量,进了客厅,她才拿出主人的样子,问他:“喝点什么吗?”他一点也不拘束,往沙发上一坐,“好啊。”她泡了杯咖啡给他,他用勺子搅了搅,闻了闻说:“挺地道的。”舒原刚想开口叫他喝完快点离开,就听见楼上有动静,“小原回来了吗?”一听是文珉华的声音,秦周放下咖啡,端坐好身体,看向舒原。舒原连忙答应:“是我回来了,妈妈。”文珉华没有下楼,只说:“早点休息。”舒原又应道:“好的,妈妈,祝您晚安。” 只听一记关门声,文珉华回房睡了。“文伯母?”秦周压低些音量问舒原。“嗯。”舒原点点头。秦周对文珉华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舒伯伯即将被送去火化的时候,文珉华平时那么端庄从容的一个人竟然歇斯底里地抱住棺材,不让他们碰丈夫的身体。“谢谢。”舒原突然的一句道谢让秦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听见她继续说:“前几天我去看望了爸爸,我和妈妈离开的七年,都是你们在照顾爸爸,请你向秦叔叔许阿姨转告我的感激和愧疚。以后,恐怕要继续麻烦他们。”秦周跳了起来:“你还要走?!”舒原低着头,他冲她吼:“我们家没有这个义务!”“小周?”秦周和舒原一起看向走下来的文珉华,秦周为刚刚说的话感到懊恼,有些歉意地叫了一声:“文伯母。”文珉华看了舒原一眼,语气虽是抱怨,却听得出是开心的:“小原,怎么小周来你也不告诉我一声。”舒原还没开口,秦周抢先说:“文伯母,是我怕搅扰您,打算寻个白天来看望您。”“父母好吗?”文珉华问。“都挺好的,他们很牵记您呢。”“好,好,”文珉华点头道:“找个时间好好聚一聚。这么多年,老原的事全是他们两口子在打理,我很对不起。”“您别这样说,爸爸还来总觉得愧对舒伯伯,没有替他照顾好您和小原。”他叫她小原?第一次吧,她没听错,他还叫得这么顺口。文珉华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文昌和如茵已经为我做了够多。”“文伯母,您…还打算回法国吗?”秦周有些小心地问道。文珉华闭上眼睛,迟迟说:“怕是没这个时间了。”“妈!”舒原哽咽着过去扶住文珉华,咽了咽喉咙说:“我送您上去休息。”
舒原下楼的时候秦周还没有走,她一下来,秦周就问:“文伯母她怎么了?”舒原动了动喉咙,忍住哽咽,说:“三年前查出了癌症,今年,时间应该到了。”说完,转身用手捂住脸,不想让人看见她流泪的样子。他不知道是怎样的力量让他走过去一把扳过她的肩,将她揽入怀里。他身高一八六,普通女生站在他旁边要矮一大截,她却只比他低一个头。她的头顶正好抵着他的下巴,她身上都是骨头,上次抱她的瞬间太短,他没来得及感受到这些,她的头发浓密又乌黑,柔软的发梢垂到他的手臂,他心里痒痒的。“好了,”她突然推开他,眼睛看着旁边说:“你可以走了。”她当他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她如果一直像刚刚那么听话该多好!他的倔强脾气上来了,赌气似地再次一把将她抱住。他的胸口触到一片柔软,那是比她的发梢更让他心跳的骚动,他的身体顿时腾起一股神秘而激情的热浪,她像是感觉到什么,脸一红,用力推开他,骂了一句:“无耻!”他有些讪讪,却还是强硬着头皮强词夺理:“你以前不也占过我便宜!”见她的势头下去,他更有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趁我睡觉偷亲我!”她扭过脸不想和他纠缠下去,有些烦躁地说:“你快走吧。”他“哼”了一声,“我还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