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收藏品》喻大人

3、第三章

　　第二天清晨，我们去了医院。在地下室的太平间，办好了他奶奶的尸体认领手续。
　　十八岁我的，拿出几乎毕生的积蓄，给他奶奶在万金山买了一块墓地。尸体在殡仪馆火化的时候，他安静地站在角落，火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烁。
　　“从我记事起，就是跟着奶奶过，现在唯一的亲人也没了。”他看到我过来，扯出一抹苦笑:“我长这么大，都没见到过我的父母。”他的眼神暗淡了几分，语调中透着落寞。
　　我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告诉他:“我不是你的亲人吗？”我那时尚且年幼，还未明白爱情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转化为亲情。而在当时，我是真正将他当成我的亲人。
　　“真的吗？”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里还印着炉火，火光在他眼里跳跃，闪烁着他的希望。
　　“嗯，真的。”我郑重的点头:“你要记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语毕，把他的小手攥在我的手心。
　　替他奶奶办完后事，天色已经不早了。出了殡仪馆，空旷的广场前坪只剩我们俩人，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这里环境清幽，愿老人家能够于此安然长眠。
　　我本打算叫刘叔过来接我们，可他坚持要搭公交。
　　“我要记得来这里的线路，下次就能自己过来看奶奶。”小孩子熟络起来相当快，现在已经能够嘟着小嘴来跟我“讨价还价”了。
　　“好吧。我去看一下线路。我妥协，受不住小孩娇嫩的语调。
　　“唔……让我看看，中庸路、桃花山、芙蓉西路、步行广场……。徐墨，我们可以搭141路，再转车……”身后没有人回答我。
　　我转过头，却没有看见他:“徐墨？……徐墨！”之前电视上儿童被拐的新闻在我脑海里展现，一瞬间就足以让我发疯。
　　“徐墨……徐墨。”我大声吼叫。拜托，老天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季节，我却全身冒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我决定报警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哥，我在这里。”他向我跑过来，看见我满脸的怒气和惶恐时，微微一滞。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冷冷地问。
　　“我去了洗手间。”他话音很低，似乎被我的怒火震慑到了。
　　我按了下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墨，你要记着，下次不管去哪里都要提前跟我说，知道吗？”
　　“嗯。”他急忙点头
　　“你自己再说一遍。”我仍心有余悸。
　　“不管去哪里都要提前对哥哥说。”他一字一句，模仿着我的语气。
　　“墨，你过来，让我抱一下……”当时我并未意识到自己在向一个小不点寻求安慰。把他抱在怀里，贪婪地吸取着属于他的气息。
　　很久很久，直到他闷哼一身，挪一挪身体抗议我的熊抱后，我才舍得松手。
　　上了公交，我们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风景。
　　晚霞布满了天空，斑斓的色彩延伸至天际。
　　“墨，你看天上的霞光像不像火凤凰。”
　　我抓着他的手指着夕阳:“那是凤眸”，又沿着霞光一划说:“那是风翼。”，随后指向天际那片霓虹:“那是凤尾。”
　　他沿着指向的那片天空看得仔细，一缕缕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清透又迷离。
　　“你猜我看到什么？”他转过头来问我。
　　“凤凰？”
　　“不是”
　　我看看天空，又答:“孔雀？”
　　他接着摇头。
　　“那你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瞬孤寂，回答说:“我奶奶……”
　　随后他莞尔一笑，朝窗外挥挥手，和过去道别:“奶奶说，要我以后好好生活。”
　　“你知道吗？去世的人都会去到天上，过着宁静的生活。”他喃喃道。
　　“墨，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我拍拍他的后背。
　　他又朝我笑，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水光，轻轻地倚靠在我的肩上:“不能哭，哭了奶奶也会伤心。”
　　我记不清那刻他的表情，可是那样温柔的声音，却让我毕生难忘。人生像一个驿站，会迎来新人，又会送走旧人，任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而我不愿做他生命中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