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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在床上发了许久呆,蔺兰彰回想自从穿来的这些日子,愈加觉得遍体生寒。他不适合勾心斗角,更不喜欢演戏,拿捏人心,在他心里,能痛痛快快打一场比什么计谋都来得爽快。

      “小恩,在吗?”
      他蓦地开口问。

      本来是不抱希望的一问,却没想到系统真的回答了:“在。”

      既然有人陪着聊天,难得能随心所欲说话的蔺兰彰也少了些郁闷,问道:“那个免疫丹他吃了会像我那天那么疼么?

      “不会,疼是因为母体为你塑造了筋脉。贺倦没有内力,不会疼。”

      “为什么你不干脆把药全给我,我是魔上,命令魔界之人每人吃一粒不就完了?”
      “免疫丹是外物,几粒尚可,如此不计其数地投入,与魔晶石乱世何异?”

      “说不定负负得正……”话没说完,蔺兰彰自知这话说得蠢,便自觉咽下了其他的推测。
      “这不是数学题,更无法相持平衡,母体给你的丹药都经是由计算后才能送出。这个世界有它的规矩,一方乱了,就要顺着它的规矩扳回来,若是再用外物强行逆转,只会适得其反,加速崩溃。”

      蔺兰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小恩,我还没问过你,如果魔晶石毁了,天下复归如初,我……还能不能回去?”

      小恩机器特有的古板语调仿佛在讽刺他的天真:“兰彰,在那个世界,你已经死了,这里是你最后的归宿。所以天下的命运,你今后的生活,都掌控在你自己手里。你从不是局外人。”

      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破灭,蔺兰彰呆坐半晌,蓦地仰天长笑起来,笑出了满眼眼泪,喃喃自语:“是啊,我早已是具死尸,如今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居然还得寸进尺,妄想回去,我真是个痴人。”

      小恩:“兰彰,你的情绪不稳定。”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0和1的集合体,大喜大悲才正常。”蔺兰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剧烈的情绪起伏后,迎来了难得的平静,竟生出了一些打趣的意思“小恩,我突然在想,你这么智能,有时会不会也能有喜怒哀乐?”

      “如你所说,我只是一串数据,我可以根据你的身体肌肉、心脏速率与采集的资料,分析你的感情。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模仿人类的语调,甚至配合你的取向说笑话。可你必须明白,这只是机器对人类的模仿,不代表我有喜怒哀乐。”

      蔺兰彰又难过起来,他惯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可面对朝夕相处的小恩,就算心知它只是一组数据,一台机器的分流,却仍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总是潜意识地以为它也是一个人,甚至想过他们是否可以成为朋友。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归根到底,小恩再怎么像人,始终也只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

      自我意识,多么昂贵的东西。

      它不过是个上传下达的工具,任务完成它就自动离开,所做的一切都出于简单的指令,或者任务需求。他蔺兰彰现在在这乱世,狼虎环饲,孤立无援,有什么意思?人总会惧怕孤独,一个人扛着这么重的责任,和全天下最具力量的群体作对,他蔺兰彰,何德何能,又凭什么要如此悲哀?

      “孤胆英雄,从来都不好当。”蔺兰彰望着空气,声音带着悲切“小恩,我他妈的快疯了,你知道吗?我想着我一个人在这里撑着,不知道什么就会露馅,会死,我就害怕。是人就怕死,只看死得值不值,可是我……”

      “睡吧。”小恩平静地道“兰彰,你需要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蔺兰彰的脸浸在黑暗中,分辨不清神色,但他没再说话,而是如它所言,真的缩进了被子里,缓缓陷入了沉睡。

      数个时辰后,灯被点上,侍女轻手轻脚进来准备晨起的用具。
      被服侍着洗去心中积攒的阴霾,蔺兰彰一觉醒来显然心情好了不少,随口问道:“宴席准备得如何了?”

      侍女蓦地被宫主搭话,激动得双颊绯红,结结巴巴回他:“回宫主,已经准……准备妥当了,夏堂主依宫主所言,没有掳掠人牲来准备食物,所有事都是宫内弟子自……自己做的。”

      “如此甚好。”

      蔺兰彰双手展开,让她给自己披上外袍,然后让她退下,自己站在颇为清晰的铜镜前,半晌无言。

      这副壳子与他前世有九分相似,但比从前的自己更精致更艳,即便穿着最简单的白袍,眉眼也艳丽得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他很厌恶用这种词汇形容自己,但就是他自己……也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多亏这张脸是长在他身上,他倒不至于让别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他的眼角狭长,往上勾出旖旎的弧度,挺直的鼻子像一张秀丽的弓,唇形总让他看上去满是风情,色泽更是饱满又漂亮,再衬上这头倾泻而下的乌发,蔺兰彰沉痛地闭上了眼。

      为什么他就不能往英俊上靠一点?他一点都不想要这么“美”。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凡是见过蔺兰彰的都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对他的容貌盛赞有加,特别是赤崖宫的人,一句“宫主风华绝代,风采无双”是天天挂在嘴边。

      蔺兰彰也不小心听见过几次,没一次觉得荣幸,就觉得无可奈何。但往好了想,好歹现在没人敢喊他小白脸了不是?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看不见月亮的中秋节。
      赤崖宫上上下下忙活了一天,张灯结彩,摆桌宴客,在这一天里,魔界离赤崖宫近的门派都会登门拜访,远的也大多早在月前就赶路过来准备一睽宫主英姿。是魔界难得的盛会。

      饕餮盛宴,无限供应的美酒,美人环绕,歌舞彻夜不息,还有不断被送进来的珍稀宝物,兼之见缝插针的溜须拍马赔笑恭维,这就是盛会的全部。蔺兰彰起先还有精力听他们席间的各式鬼话,到后来干脆冷着一张脸摆足了魔上的架势,让人根本不敢靠近他才稍微消停一会儿。

      大殿的中央,香肌美人们正在跳美艳的扇舞,水袖翩翩,美目流盼,好几次飘带都携着美人香扫过了他的鼻尖。
      蔺兰彰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本来也是颇为享受这一画面的,但只要一想起这些看似无害的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腥,就胃口全失,彻底没了欣赏美色的念头。
      想他兰章曾经好歹也是个混混头子,如今在这里却成了个五美少年,真是世事难料。

      底下人胆子大的都在偷看魔上,却见他眉头轻蹙,只埋头闷酒,与往日不同的豪迈坐姿让他多了几分英气,乌发顺着肩侧旖旎地滑落在地,整个人的气质矛盾又迷人。像是一把银白的匕首,光芒温柔,然而一触及便割了满手血。
      却不知他心里正在用脏话疯狂腹诽。

      扇舞的美人们没吸引到魔上的注意,兴致阑珊地悄然退场,蓦然空荡的中央只余下一阵幽香。有几个弟子刚想起个哄,让人来比试一番,却不想殿里突然寂静无声,众人纷纷侧头看向同一个反向。
      殿外,火柱的光芒照耀出一条诡异的红路,而一个削瘦的男人正披光而来。

      来人瘦得双颊都陷了下去,苍白到病态的脸上,深邃的双目就如一口深渊,锋利的薄唇此时抿成了一条线。火光为他漂亮的眼角勾上一抹红色,让本来死气沉沉的他无端生动起来。他穿着一身无饰白袍,着一双白色布履,一头长发笔直地垂在背后,如同他挺直的背脊。

      “沈云蜚,参见魔上。魔上千秋万代,一统天下。”
      男人优雅地步至大殿中央,向着蔺兰彰深揖下去。

      谁?
      蔺兰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脑内把自己写过的角色全都捋了一遍,就是想不起他写过一个这样的人物。

      沈云蜚也不需要蔺兰彰叫他起来,自己行完礼就立直了身体,看向蔺兰彰的眼神甚至让他想起了昨晚的濯雪,偏执,疯狂,又热烈。

      旁边一个长老忙站了过来,嘿嘿笑道:“禀报魔上,这是我新月教的弟子,是我们送给魔上的礼物。”

      蔺兰彰眼角一抽,吓了一大跳,心说不要说这么误会的话,把一个大男人送给自己当礼物,是想死啊。还好马上就听长老又道:“云蜚足智多谋,若要我说实话,他绝对当得起一句‘多智近妖’,只是……云蜚的身体一直不好,前些天才在苏圣手的妙手下彻底痊愈,这才能前来参拜魔上大人。”

      “……本座从不曾听闻过此人。”

      长老挠挠头,羞赧道:“云蜚太孱弱,往年只能居住在新月教禁地,日夜受异香熏染,温养身体,不得外出。在苏圣手确定他能活下来后,我们才敢让他面世。魔上您放心,有云蜚在,我们夺去五大圣地绝不在话下!”

      难怪苏霖润那天还暗搓搓提醒自己有礼物,合着他同着新月教的人在瞒自己这么大的事呢,还有五大圣地又是什么?
      此时不仅蔺兰彰一头雾水,就是新月教的弟子们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凭空出现的同门,完全没想到禁地里还住了一个这样的人。

      蔺兰彰不动如山,特意拖长了语调,显露出一分兴味:“你说……五大圣地?”

      沈云蜚恭敬地道:“回魔上,在下有把握破除所谓圣地的阵法,助魔上一臂之力,彻底统治天下。”
      他的唇角上挑,野心毕露,眼里都是病态的忠诚。

      “多久?”
      “云蜚不才,从风雪千山开始,需五年。但其余四地各只需一年。”

      风雪千山又是个什么地方?蔺兰彰越问越头晕,说什么也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写的书,也太脱纲了吧!
      倒是在场的其他人在听到他说的时限后,却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再看他的眼神简直就是把他当成神在供拜。
      沈云蜚岿然不动地挺直着背脊,站得有如一株修竹,如果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看他只盯着蔺兰彰的双目,端得就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挥挥手让人退下,一场盛宴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被打断,反而愈加热闹了,不时有人凑上前去搭话,并且不出两三句就要露出钦佩的神情,再说几句立马就会狂热起来。
      蔺兰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见到这一幕,简直头有两个大,他这辈子就怕这种洗脑功力强的人,倒不是怕自己会被洗脑,而是怕自己忍不住打人。

      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首领,沈云蜚仿佛察觉到魔上在看自己,偏头冲他微笑,笑得蔺兰彰心里一阵发寒。

      盛宴开了一夜,众人肚皮滚圆地歪歪斜斜倒了一地,有的抱着酒坛还在说着不清不楚的醉话,放眼一望就是一个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现场。

      没喝多少酒的宫主嫌恶地皱了皱眉,让两个还清醒的护法清理一下这满地秽物,随即便甩袖离开,想着回去好生睡一觉。
      他一个人缓缓走在幽深的回廊上,诡异的天空依旧混沌,在风中轻轻摇摆的红灯笼火光正盛,一盏盏幽幽照着他的路。

      “魔上。”
      沈云蜚闲庭信步地追了上来。

      蔺兰彰没有停下来,而是皱着眉继续走。

      “今日殿上喧嚣,在下一直不得与魔上说话,颇为遗憾。”蔺兰彰背着手走得慢,沈云蜚只几步就站在了他身边。

      蔺兰彰轻描淡写睨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我只是想与魔上说……在下毕生夙愿,便是助魔上登上鼎峰,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甘愿为魔上马前卒,斩尽一切荆棘。”

      其实站到这么近了,蔺兰彰察觉得到他身上没有内力,甚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心中积攒的疑问越来越多,然而看他这样自信,却又有点触动。
      这丝触动转瞬即逝。

      当看进了沈云蜚的眼里时,蔺兰彰突然悟出一件事实——沈云蜚的眼神与濯雪其实大不相同。他的右护法效忠的是他这个人,他的忠诚与热忱都单单是为了他这个宫主,而沈云蜚……他的眼睛透过蔺兰彰,看到的却是整个魔界。他效忠的根本不是蔺兰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广大魔界。他现在捧他这个宫主,仅仅是因为他目前是是魔界的至尊而已,原身残忍,智慧,又是天才,沈云蜚理所应当会把他当做真心辅佐的人。
      现在捧得有多高,等知道真相后,就会反噬得有多厉害。
      待假面撕开,蔺兰彰正式成为正道人士,沈云蜚只会用更激烈,更残忍的手段来铲除他。

      “甚好。”
      蔺兰彰低声道。
      众多思绪在瞬时间理清,他的面色沉静如水,只是多了一分几不可察的寒意,步伐隐隐快了一些。

      沈云蜚看出他要自己退下,便留下步来,拱着手恭送他离开。
      他看着魔上大人的背影,目光在那随着步伐流动的血红衣摆上逡巡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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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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