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soner of Love》贺向温

26、第二十六章

　　天气慢慢开始回暖。与此相反，董珣的心却渐渐沉淀下来。每天除了学习以外，就待在图书馆看看书，从卡夫卡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劳伦斯到托马斯哈代，穿过一个个国家，又穿越一个个世纪。笔记都写了厚厚一本。偶尔她会把这些内容发给张东慧，写的文章也拿去各个比赛参个赛，奖项也接二连三地拿。但这些东西都只是积淀之后的水到渠成，董珣有时候连奖也懒得去领。
　　但这个夏天北都师大发生了一件上了新闻的事。董珣平静的生活一朝被打破。
　　事情的突然爆发是北都师大的几个博士生，不知道因为什么偏激的想法，在校园内公然举起“反对同性恋”“把同性恋赶出校园”的横幅。
　　红晃晃的条幅，刺眼的白字。
　　董珣第一次路过的时候，匆匆扫了一眼，等横幅上的内容在她脑子里消化了的时候，她猛地停住脚步，震惊了。她是在北都师大的土地上吗？董珣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问题。那一瞬间，她猛地觉得自己心脏骤停，好像穿越到了什么别的时空里一样。董珣微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坚定的眼神，挺拔的身躯，伸直的胳膊有力地高举着横幅。很好，不是自己看错了。董珣控制着狂跳不止的心脏，继续往前走。她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只好找个地方坐下来，打开手机从校园的各个消息渠道了解这件事情的始末。
　　董珣坐在这些横幅的背后，一页一页地翻着消息，又看着一群又一群匆匆路过和停下围观的人。校内的消息里没有一条是关于这件事的信息，平时还算活跃的同志交流软件里也没有一条相关的动态。她该怎么办？没有任何的声音，她该怎么做？
　　那几条横幅一直被拉到了晚上，董珣心惊胆战地过了一整天，如坐针毡。
　　第二天，学校里突然活跃起来一小批反同恐同的校友，他们做了一件让董珣始料未及的事：登陆了各大同志交流软件，扒光了北都师大所有注册过这些软件的同学的信息。董珣的姓名和相关信息，也被他们挂在了网络上，供人围观。
　　董珣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转载信息，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为什么会这样？
　　从她认识到自己喜欢女生的那一刻起，董珣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能够坦然地面对亲人和朋友。她没觉得受了委屈，也没觉得要为自己争取什么权益。所有人都一样，她到底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可是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
　　在围观了所有被曝光的对象后，同性恋的支持者们也开始发声，在最开始公布和转载这些信息的动态下强烈谴责他们的行为。
　　北都的同志本来就不算多，平时用这些软件的就更少，所以董珣现在走在学校的每个角落都有人向她行注目礼了。这真是一场闹剧，董珣只有这一个念头。一场所有的同志都在沉默旁人却闹得欢实的闹剧。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群人，什么时候又不是沉默的呢？校园里普遍盛行的表白墙没有同志会去表白，就算和对象一起走在校园里也没有人会毫不顾忌地牵手拥抱。对这种从天而降的天灾人祸，也没有人理直气壮地站出来反抗。
　　沉默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董珣不想再在学校里面对这一切，索性也不想去看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消息。不感兴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极端地反同，不感兴趣这件事情到底要演变到什么程度，也不感兴趣到底有多少人支持她。她只想立刻恢复到以前的生活，没有一刻不想。
　　Five Days里，董珣没什么精神地靠在吧台上看彬彬调酒。
　　“我说，你们学校的这些小混蛋够过分的啊。”阿鹤端着酒杯义愤填膺。
　　“嗯哼。”董珣吭了一声。
　　“那你怎么办？一会儿还回去吗？”
　　“一会儿再看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闹他们的，我又能受什么影响。”
　　“也是，都是小事。搁这儿的人谁没或多或少经历过一些类似的事情。”阿鹤眉梢一扬，“要是你不想回去，那就去我那儿呗，床大，随便睡。”
　　董珣翻了个白眼，“滚蛋。”
　　这个时候，她最想立刻见到的，只有那个远在1000千里以外的人。她最亲爱的老师，给她一切力量源泉的人。
　　这件事情沸沸扬扬闹腾了一个月有余，才终于落下帷幕，删帖的删帖，禁言的禁言。网络上的八卦新闻一茬接一茬，很快就让这件事再也无人问津。
　　这一个月期间，董珣收到各方朋友的慰问，室友的安慰，同学的体贴，甚至一些陌生人发来的消息。当然也有一些来路不明的抨击。但董珣也懒得为他们牵动起什么情绪上的波澜。而和张东慧一如往常的偶尔交流里，她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两个人小小的聊天窗口里，平静如初。
　　董珣需要的不是张东慧对她的特殊关心，只要发出去的消息能够得到回复，她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去生活。这种心情，也许其他人都不能理解，但她乐在其中。
　　但让董珣没有想到的是，张东慧就要来北都了。
　　—开个研讨会，就在北都师大。因为是我母校，学校就让我去了。下周一到。
　　张东慧给她发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一想到可以和她见面，董珣几乎激动到手颤。在她的思念之情几乎沸腾到顶点的时候，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简直令人振奋。
　　整个周末，董珣的身体动作就只剩下了走来走去和动来动去。心脏都无处安放了，身体更是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日晚上，董珣差点想蹦起来收拾行李。
　　—我明天去接你吗？
　　—不用，学校安排了车。
　　对哦，怎么可能让他们自己过来，还有别的老师也一起的。于是董珣又只好乖乖坐下，继续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