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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ike a dark paradi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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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ke a dark paradise
他的左肩有一个纹身,过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当初用什么方法刻上去的,居然一直没有消失,只是颜色淡了很多,最早是黑色的,后来慢慢的变成了褐色,再到现在成了淡淡的烟色。或者说不是一点点退去,反倒像一幅壁画,尘土一层一层铺就其上,把曾经迤逦的画面覆盖,只留下斑驳的模糊画面。又像人的脸,白皙的皮肤渐渐泛起土黄,离死亡越近,就越是接近最后归宿所代表的颜色。
他一直只在左肩上佩戴护甲,不知道好友从哪里找到的不合身的Soldier服原本有着一对完整的护肩,却在自己恍惚辗转时遗漏掉了其中的一个。而另一个在失去了他的兄弟后一直陪伴他走过一段又一段的旅途。即使后来他又有了新的装备,不管是装饰着云狼的那一个,还是后来的无数个。
“简直是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
年轻的时候,他喜欢钻各种各样的牛角尖,偶尔在不用疲于奔命的时候也会像个戏剧女王一样矫情。这是很重要的一种消遣,尤其在露宿荒野,对着茂密丛林或者滚滚黄沙时。
“总要有个念想才好。”
他与那个同样不老不死的好友为数稀少的几次会面,几十年的年龄差早在几百年的生命里不值一提,即使外表依然年轻俊美,内里却早就是两个一条腿或者两条腿都已经迈进坟墓里的糟老头子。
本来以为将战友一个个送终是极其痛苦的事,结果却也没那么难熬。他亲眼目睹过母亲的死,好友的死,喜欢的女孩的死。他在他们死后依然可以活的心安理得,这颗星球没了谁都会照常运转,人也一样,没了谁都能活下去。
说得好听是坚强,说得不好听就是没心没肺,或者冷漠无情吧。
可他知道,死亡还是会让他颤栗,还是会让他脆弱,还是会狠狠地刺伤他。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造成那样的伤害,但有一个人可以,而那个人用这个武器给他过无数的致命一击,那个人乐此不疲,而他也沉迷于这窒息的疼痛中,他们同样无法自拔。
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左肩膀上,漂亮的花体字,像枝桠蔓延的玫瑰藤,像滴进水中张牙五爪的暗红血液,像在火中转身时被热风吹起的银色长发。
那么美丽,那么可怕,他爱不释手又恨之入骨。抚摸着那一小片皮肤,酥麻感像电流一样传递,麻痹了整条左臂和心脏。
就像再次被细长的武士刀贯穿挑起,他居然怀念那种感觉,只有怀念这个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过去纠结的问题,战斗的意义,活着的目的,或者更高深的哲理,都已经没了下文,他不像自己的好友,永远热爱生命的乐天男孩,也不像圣洁的少女,悲悯着世间所有,更不像睿智的老者,看透世事沧桑变幻。
他什么都没看透 ,所有一切也许曾明白的摆在面前,现在又回到迷雾之中躲避起来,像窥伺着猎物却又躲起来嘲笑猎物的愚蠢一样。
爱还是不爱,恨还是不恨,那些情绪不过是身体激素的分泌左右了你的大脑,多巴胺让你爱慕,雄性激素和5-羟色胺让你愤怒。几种激素爆发时,他想做的只有狠狠地杀掉那个人再去亲吻他冰冷的嘴唇。
“真是变态。”
怎么可能不变态?他又不只一次被人关进精神病院,时好时坏的精神分裂症占据了他生命中第一个一百年不短的时间。现在都说不好自己到底是痊愈了还是正在潜伏期。其实住在精神病院中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可怕,既没有电椅也没有奇怪的刑具,因为他的异常安静,甚至没有拘束器。当然,那种东西对他也完全没有作用。那种病往往折磨的不是病人本身,而是他身边的人。不过好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孤家寡人很久了。
他虽然见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依然有着生理与心理双重的排斥,但不得不承认那里是个思考的好地方。他在那里读了成堆成堆的书,绝对比那个知道点皮毛就立刻忙着跑去屠村放火的弱智强多了。他写了很多很多的论文,他敢说这些论文根本上影响了后面几个世纪的各领域的理论构成,比那个弱智的极品爹有建树的多。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后依然围着回到了起点,像个永远转不出去的迷宫。那个男人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无法逃脱的黑洞,永远的,即使在宇宙的边缘也依然吸引着他。
索性,再去看看吧。
他再次去了北方大空洞,好斗与作死就是他性格的所有构成,而这恰恰也是那个人生命构成的元素,而且没有之一。
星球的伤口,深不见底的陨石坑,绿色流动的Lifestream,时不时出现的上古怪物,随处可见的天然魔石。
真是绝佳的约会地点!这简直就是为他们倾心打造的最浪漫的地方,无与伦比!
如果红披风的枪手在场,恐怕又要把他捆吧捆吧丢进精神病院再关个五十年。
奇形怪状的Jenova不在,飞在半空的鱿鱼不在,星球奇怪的审美组装出的Weapon也不在。他转了一大圈,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依然没能找到那个时不时就想蹦出来召唤个陨石玩玩的高个子男人哪怕半根头发。
他停下来,放弃一般的平躺在地上,像个想玩游戏却输不起的孩子,希望耍赖之后还有人肯迁就他。
然而过了三天,什么都没有。那个曾经萦绕在他身边的噩梦,在他耳边啰嗦的醉人的声音,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本该是恐慌的,在这世上证明他的唯一理由也离开了。可他没有,前所未有的平静,安详,他不觉得冰冷也不觉得温暖。魔晃的味道无法刺激的他鼻腔,刺眼的绿光无法让他流泪,他就像是即将面对死亡垂垂老矣的普通人。没有牵挂,没有不安。
闭上眼的瞬间仿佛来到了天堂,黑暗的空无一物的天堂。
他应该是睡着了,感官迟钝,意识模糊,然后开始做梦。梦见年少无知的自己进入军队,梦见带着愚蠢的头盔瞻仰着崇拜的英雄,梦见结识已经是1st的好友,梦见在神罗大厦第一次那么近的遇见那个人。
久远的记忆,他一度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干净,却发现那些事一点一滴都不曾从自己的脑海中剥离。他记得对方双手的温暖,记得依靠着那副胸膛时的紧张,记得顺滑的发丝流过指尖,记得绿色双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笑意,记得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额头鼻梁和嘴上……
他记得兴奋的自己根本感觉不到纹身针刺到皮肤上的疼痛,记得双手颤抖着为对方同样的位置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梦如此的美好,让他甘心溺毙在里面。
不想醒过来……
让我死在这里吧……
可他最后还是醒了过来,带着像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疲惫。可直到他醒,也依然没能再次看到那个人的脸。
所有人死后都要回归星球,精神重新融入Lifestream中等待下一次的轮回新生。所以这个星球根本也不存在天堂与地狱。Jenova是不同的,游荡于宇宙中的生物,像病毒一样,和星球水火不容,永远对立。
所以,即使哪天我死了,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吧……
突然就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一场耗时过长的恋爱终于完结了。
他承认他依然爱着那个人,那个人在他的生命力比谁都重要,无可替代,无可比拟,但是结束了,再也回不了头了。
人生依然在继续,没有尽头,在离开北大空洞后的那一刻,似乎听到了那人的轻笑,与他同样愉快的,释然的,再也没有负担。
他突然想起,曾经在洞穴深处的那一战中,那个裸着上身的Sephiroth左肩上并没有那个可笑的歪歪扭扭的Cl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