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夜未央》北有孤酒

14、风波(一)

　　太医不久便赶到，为我诊了脉，听到说我性命无大碍只是暂时昏迷后，皇帝命人将我抬回东宫，把太子狠狠地数落了一番，并罚太子一月之内不得踏出东宫半步，此事也就算告一段落。
　　回到东宫，太子并未理睬我，完全将我当作空气一般视而不见，我本来以为是太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已经放下与我之间的嫌隙，看来，是我多想了。
　　我无法想象一个外表气宇轩昂的男子会是如此地善于整蛊他人。比如在我睡觉之时，被子里偶尔会爬进几只蟑螂蜈蚣，运气好时被我发现免遭被咬，运气不好时，被蜈蚣咬得肿胀，必得疼上那么几日。
　　这些我当然可以忍，只是他趁我用膳前，命人在我的汤羹里加入泄药，害我一日泻上十来回，肚子咕咕地叫了数日，彻夜难眠。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我捧着那碗天杀的泻药汤羹去找太子理论。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太子见我怒气冲冲的样子，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的他险些栽倒在地，稳了稳神情，才气定神闲地说道：“看少师眼圈发黑，可是身子不舒服？我这可没有治不舒服的药材！少师若是身子不舒坦，应去太医院，找太医们瞧瞧。”
　　原来他不是被我的怒火吓着了，而是这些天的折腾导致睡眠不足如今完全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我愤愤地把手中的汤羹往地上啪地一扔，都怪这些泻药，害得我连说话都没了力气，“我告诉你，不要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就随随便便地欺负我们这些下人，如果你再敢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定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是我第一次与太子正面闹翻，尽管自己底气不足，也都是病的。
　　原想我打算与太子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我与他的这场战争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了。
　　太子看着我，嘴角微扬，黑眸下凸显着倔强，“本太子定当奉陪到底！”
　　自然，本姑娘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善茬，你不是想让我难堪么，那本姑娘就先下手为强，反正你也是出不了东宫，这里面的事情，除了那些受太子之命整蛊我的下人知晓外，他人无法知道东宫里的动静。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与太子斗智斗勇。
　　除了平日里养些花草带给我乐趣之外，还会出现一些不相干的闲杂人等被我从寝宫中揪出来，无事可做时便逗逗他们成了我每日茶余饭后的一件乐事。有时心血来潮，我也会偷偷地去太子寝宫里走一遭。
　　不知不觉中发现这东宫竟然真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昨日太子往我寝宫中放蛇，今日我要去他寝宫，给他点颜色瞧瞧！
　　趁着无人，我特意穿上了一身便装，蹑手蹑脚地溜进太子寝宫，见案桌上的檀香已被熄灭，于是我断定太子并未在这殿中，待我将早已准备好的胡椒粉放入香炉中时，撇头见到了殿内的屏风，灵机忽然一动，拿着手中还剩小半瓶的胡椒粉走近屏风后的澡盆。
　　太子啊太子，这可怨不得我，是你欺人太甚，我只以牙还牙，让你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正心里窃喜，却见屏风后的澡盆中隐约躺着一个人。男子赤裸的上身透过眼前素白的屏风映入眼中。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瓜子，里面是太子在里头沐浴！？顿时感到五雷轰顶，手不争气地一抖，瓶子掉落了下去，正弯下腰想要去捡回来，那瓶子却滚得越来越远。滚啊滚，滚啊滚，就滚到了太子的澡盆边。
　　我想太子定是熟睡了，不然方才瓶子落地早已惊动了他，于是我爬呀爬，爬呀爬，爬到了澡盆下。
　　太子头枕着澡盆边缘，高高的发髻一丝不乱，我的头顶阵阵幽香。
　　还好我能拿住瓶子，打开瓶塞将里头剩下的胡椒粉倒入太子的澡盆，白色的粉末混合着澡盆里的水，很快便交融在了一起。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准备起身偷偷离开，不料在此刻太子已醒来，从澡盆中站起身，平静地看着我问：“怎么，少师原来也有这癖好？” 随后，他用鼻子嗅了嗅，才发觉澡盆中的异味。
　　此时，他的整个身子都赤裸在我眼前……
　　太子十分气恼，看着我眼里尽愤怒，大声问：“你往我澡盆里放了些什么？”
　　我没有心思跟他辩解，现在我的思绪很乱。一个活生生的男子就赤裸地站在我面前，我却还要装作很习以为常的模样，因为我如今是男儿，如果是大惊小怪，他必定生疑。
　　“是胡椒粉！”我淡淡说道，眼睛却望向一边，生怕被眼前不干净的东西玷污了。
　　太子冷笑一声，光着身子就从澡盆里走了出来，我一个劲地往后退，转过身时却被他叫住。
　　“等等，你过来！”我踌躇半晌，最后还是用双手蒙住了双眼，腿脚不听使唤地往太子方向挪。
　　“真没想到少师身为堂堂男儿，竟然还有害羞的时候。”他此刻不怒反笑地看着我。
　　从指缝间看，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穿好了衣裳。我不自在地放下双手，脸颊绯红，十分滚烫。
　　他走近我，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一个疾步，他已将我四脚朝天地推进了澡盆。
　　我迅速挣扎着起身，从口中吐出一口水，干呕了会儿，仇视着他。
　　此刻我已是落汤鸡的模样。
　　“怎样，本太子的洗澡水滋味如何？”他好笑地望着我，话里带着讽刺地问。
　　我被他的话一时噎住，无法开口。
　　他转过身去，走到殿门口，唤了魏初进来。
　　魏初进来后看我此时的样子，错愕大大地写在脸上。
　　看着魏初，太子漫不经心道：“魏初，你说你有多少日没有见少师大人了？”
　　魏初唯唯诺诺答：“回爷的话，有三四日。”
　　太子挑眉一笑，“本太子让你和少师大人叙叙旧，如何？”
　　魏初满脸疑惑，小心问道：“奴才不知爷是何意？”
　　太子拍了拍魏初的肩膀，笑得诡异，“只是叙叙旧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我站在澡盆中的样子逗笑了太子，转眼对我又是一番冷嘲热讽，“少师大人此时此刻真像是一朵水中白莲，高洁纯净。”
　　我怒到极致，不经对太子直言道：“太子说话不必拐弯抹角，我与你无冤无仇，不知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难道整蛊别人就是太子的雅兴，太子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时又可曾想过我将太子放在眼里了，如果太子想将我逼出东宫，抱歉，下官身为少师，辅佐太子本就是下官的职责，我是不会走的。还有，我不是六皇子派在你身边的人，我也和六皇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今日的事我可以就当作一笔勾销，今后两不相欠。”
　　太子不为所动，露出一个慵懒的笑来，言语却是冰冷，“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太子谈条件？你还当真将自己当作少师？我警告你，在本太子眼中，但凡是本太子不喜欢的人，都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东宫有少傅，少保，为何单单非要与我这少师过不去？”我咬牙问他。
　　他迟疑了，明亮的双眸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光亮，留下的只是一片乌黑的狼藉，“因为你与他们一样，都是本太子最憎恨的人！”
　　身子被水浸透了，连走路身后都带着股花椒味，东宫里的下人停下手中的活，纷纷都惊讶地看着我从太子的寝宫走出来。
　　我不想解释，也无力解释。对于这种分不清情况，只是一味地迁怒他人的人，我深感无奈。
　　回去后，身上的胡椒味用香料熏了许久才褪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打算去趟国子监。
　　欧阳太傅给的任务委实重了些，当下已无完成的可能。
　　欧阳太傅听了我的诉说之后，笑着说：“你入宫都快有一月之久了，太子的习性你为何还不明白。”
　　我反驳道：“我为何要去了解他的习性，再说，我们东宫三少与你们这些太师太傅相比本，职位就是没有任何的分量，在这宫里更是人微言轻，受人欺辱。”
　　他因我的话笑眯了眼，问：“你明知你的职位有名无实，为何不忍一忍，试着去感化他。”
　　一块朽木要是能被我感化，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笑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欧阳太傅是个随和的人，所以无论我遇到了什么问题，他都能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这用高高的城墙围筑而成的深宫大院内，浑水太多，糊涂人也不少，但
　　能像欧阳太傅这样的，却是少之又少。
　　“我们谁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再让过去变成将来，太子他从未从过去走出来，所以他过着的还是过去，你应该帮他从过去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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