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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风光不与四时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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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萝宫充斥着下人们的抽噎声,乔玲珑坐在床边,受不了耳边的吵闹,忍不住骂了一句:“一群不中用的东西。公主只不过是发烧了,瞎哭什么!有功夫在这哭,没功夫去想怎么使绊子!”
她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极其尖锐又熟悉的声音,那是总管太监曹子昌的声音。乔玲珑腿软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换上了极其悲痛的神情,与其他下人一齐口中说着:“参见皇上。”
“免礼。”沈聿生走向荟臻躺着的床,看着床上的小公主紧闭双眼,额头上放着湿润的毛巾,发出沉重的鼻息,他心中一沉,怒声喝道,“公主为何会落水!奶娘在干什么!”
只见奶娘跪着爬到沈聿生面前,手上鲜血淋漓,有些已经凝固,有些还裂着流血,身上也血迹斑驳。显然是已用过刑,她抽噎着说:“奴婢......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难不成水里还有水鬼不成?”
“皇上,公主......公主是被郡主推下去的。”
沈聿生心中咯噔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相信沈平昭,还是公主的母亲,乔玲珑。但他还是象征性地问了问:“哪个郡主?”
“寿阳郡主......”奶娘的声音渐弱,乔玲珑接上话:“皇上,臣妾到湖边时,只有荟臻和郡主二人,若不是她,那么高的栏杆,难不成荟臻自己跳下去吗?”
“奶娘去了何处?”
“有人告诉奴婢,说郡主找奴婢。奴婢虽然疑惑,还是不得不去了。哪知走到一半,就被人打晕了。后来才知公主落水了。是奴婢的错,还望皇上责罚。”奶娘又哭着,磕了几个头。
她们的戏那样好,演的那样真。那样没主见的沈聿生就快要相信她们了。这时,门口传来太监的声音,教乔玲珑顿时怔了怔。
妆容精致的王皇后携着沈平昭走进殿内。宫中礼仪繁复,对寿阳郡主下跪的礼不依沈平昭的话说废就废。乔玲珑虽是一宫之主,却非四妃之首,因此仍然要和其他人一样下跪行礼,口中也说着参见皇后郡主。沈平昭站着看向沈聿生,微微点了点头。
乔玲珑抬眼看着沈平昭,头发以一白玉簪挽髻,未施粉黛,再无饰物。但皇室天生带来的威仪之气却令她不敢动弹分毫。
“免礼”之声迟迟未起,沈平昭踱着步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荟臻,问跪在一边的乔玲珑:“淑妃娘娘口口声声说是我推公主落水,不知娘娘是否有证据。”
“本宫到的时候,只有郡主一人,栏杆那么高,怎么会是荟臻自己跳的呢?”
“无凭无据,血口喷人。我若想推人,便不会再救上来。而且池子那么大,保不定哪边还有人。娘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奶娘说那日有人找奶娘说郡主传唤,半路却被人打晕,郡主是否想说,未有其事?”
“若我说是,娘娘一定会说我是为了开脱,但着证据就正好转到我头上了。娘娘心思细腻,寿阳不及。但娘娘毕竟是在深宫之中,找人的路子不如我广。这找奶娘的人啊,没走多远,被我找到了。奶娘仔细辨认,可别认错了。”说着,外头压入一个男子,面容虽清秀,但眼角到嘴角的那道疤却是令人惋惜。男子走路时,腰间令牌叮当作响,隐约有“梁”字。
沈平昭走到奶娘一侧:“奶娘,你好好认认,是不是这个人?”
奶娘想向后瞥一眼乔玲珑,却发现沈平昭正站在她们目光所及的中间,生生将二人隔开。沈平昭垂目盯着她,奶娘忙着转过头,轻轻回了一句是。
“那便好。这个人既非我的人,也非河南王府的人。此人腰间有梁府令牌,背面有梁砚私印。本郡主这个证据在此。娘娘是否要说是河南王妃推的公主了?”
一室无声,只余下时有时无、不合时宜的抽噎声。王皇后心中一惊,她知道寿阳找到了证据,却不知道一连带出梁砚;乔玲珑心中一慌,没想到沈平昭真的能找到,又庆幸派的不是自己的人;沈聿生心中了然,乔玲珑和梁砚一唱一和,把事情归结到沈平昭身上,没有证据不好脱身,但也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定罪。乔家不可得罪,乔家撑着这个朝堂;河南王府更不可得罪,兵权、先帝诏书,每一个都是他不可轻视的东西。
乔玲珑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平昭说:“我忘了。乔府与梁府是多年的世交,王妃怎么会害公主呢?不过,最近梁府被乔府处处打压,文召公在京城都混不下去了。可惜这个人不及那天我在梁丘府门口打架的那个那么忠心,连威逼都没有,利诱一下就都吐出来了。事实如何,我讲了不做数,让他亲口来说罢。”
那人扑通跪下,开始讲话,脸上那道疤一抽一抽,抽着殿中每个人的心。他说:“回禀皇上、娘娘。这件事与我家主子无关。那日那日公主的奶娘找到你才,说让我帮淑妃娘娘一个忙,不然就杀全家灭口。”听到这里,乔玲珑已经瘫倒在地上,目光无神。沈聿生没有暴怒,而是压抑着怒气命他继续说,“我家主子的奴才总共就那么几个,奴才是唯一一个家里还有亲眷的人。淑妃娘娘让奴才今日到宫里,看准郡主走到池边,将公主......扔下去。公主那时候还熟睡,奴才候在旁边,如果郡主不救,那奴才就去救了。救上来之后,淑妃娘娘来了,把奴才打发走了。出宫路上,有人打算截杀,若非郡主相救,奴才已不可能讲出事实了。此时奴才担罪,但与我家主子和郡主无半分瓜葛,奴才愿一死来解皇上心头之恨。”
说着,行了一个极大的叩礼。沈平昭挥挥手示意叫人押他下去,她看着乔玲珑面若死灰的脸,看到沈聿生强忍愤怒又深含悲痛的脸,看到王皇后惊讶无比的脸。虎毒不食子,一个母亲,为了完全不必要的仇恨,竟舍得向自己的亲身骨肉动手。
一室无声,许久。
王皇后向沈聿生福了身,向殿中所有人都道了声,出去吧。寝殿空了许多,沈平昭也识趣地没有继续待下去。
回到清明阁,在清明阁外等沈平昭的荷棠轻轻推开了门,只见梁丘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睡着了。
沈平昭不自觉地嘴角噙笑,坐在他对面,低下头仔细的看着他的脸。
真好看。她想,睫毛真长,皮肤真好,真的好喜欢啊。
她抬手想摸一摸他的眉毛,他却在手到达之前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沈平昭直起身,眼神飘忽,说刚才有个苍蝇我帮你赶掉。
梁丘不言,手撑着脑袋,就这样看着沈平昭。
他笑着,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