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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亡命天涯 ...

  •   雨青山是一座宁静而悠远的深山,以雨后佳景闻名,极高的山峰半数终年隐于云雾中,带着股极其浓郁的出尘之感。

      传说中,住在山上的人,是个仙风道骨的得道老神仙以及他的几个高徒。

      相传那些弟子中不乏貌比潘安的俊朗公子,甚至有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当然,民间传说表述较为夸大其词,不可尽信。
      究其源头,百姓们也只是为了佐证雨青山确有着世外桃源之美而已。

      在雨青山的山脚下,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里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有片落英缤纷的花丛,还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凳,刚刚好能坐一个人。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温柔的春风轻轻拂过竹林池塘,扬起池面上的水波,吹起枝头上的竹叶,林间随风沙沙作响,林草深处的昆虫们开始欢快地鸣唱。

      向来人迹罕至的雨青山,今天却是在清晨便迎来了位访客——有一个年轻女孩儿正静坐在池边石凳之上。

      在天初亮时便现出了身形,说明她来得极早,也不知在这坐了多久。

      女子约莫十六七岁,戴着层黑色的面纱,看不清长相,不过从背影看,长发及肩,身形曼妙,应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才说过山上住着位佳人,山下就真来了位美人。啧啧,这民间传说看似离谱,倒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女孩儿双手拄着把不长不短的古剑放在身前,然后随意把下巴支在了剑柄上,两眼闭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脑袋,煞是可爱。
      应该是坐久了累了的缘故,她看起来像是在打瞌睡,身子却是坐得笔直,好似一个在教学夫子课上开小差又不想被人发现的调皮学生。

      她的衣裙铺在石面上,随着春风拂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盛放的鲜花,两只脚在半空中漫不经心地晃荡着,伴着风声,宛若在应和着一首乐曲,还隐隐有些节奏感。

      其实吧,这女孩完全没觉得累,也并不是在打瞌睡,她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她会俏皮地时不时眯开眼缝,极快地瞅一眼湖对面的石子路尽头有没有人出现,等发觉没人后又气鼓鼓地扁扁嘴,继续合上眼闭目养神。

      说是去去就回的某人硬生生让她等了近一个时辰,而她由于某些难以言明的原因,实在不想上山,那便只能继续等下去。

      坐久了呢就很容易发呆,加上春风醉人,这里的宁静悠远让她的思绪有些发散……然后,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一些不愿去想的事情上。

      ###

      先来简单介绍一下吧~

      虽说这女孩儿长着一张酷似中原人的脸,她也确确实实在中原,也就是在眼前这座雨青山上住过很多年,但她确实不是中原人。

      名黛西,姓梵卓,从名字上就能看得出,她来自西方。

      即便在西方,梵卓也是一个很特殊的姓氏,因为它代表着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种族——血族。

      说通俗点,就是凡人口中的吸血鬼。

      没错,黛西不是人,她是梵卓族第十五代纯血血族,有着一个贵为血族大帝的父亲,还有一个侯爵大哥和两位伯爵次兄,实打实的血族四公主。

      很奇怪吧,为什么传说中的吸血鬼会出现在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东方呢?

      她可不是来这观光赏风景的,而是……来逃命的。

      就在两年前的族中大祭当天,所有的血族族人正汇集于一处庆祝。就在这时候,原本互相秋毫不犯的光明神殿突然带来了大批人马,几乎是倾巢出动,对血族发起了突袭。

      没有丝毫的预兆,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血族族人本就稀少,又因为前不久的十三氏族分裂而元气大伤,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跟神殿大军硬碰硬,自然是一败涂地。

      梵卓大帝拼命相护,才将四个子女送了出去,而他则只身对上了教皇与两位教宗,如今生死不知。

      那一天,到处都是杀戮,到处都能看见乌黑又粘稠的血迹,里面还夹杂着些许碎骨碎肉,到处都是人类的血,混杂着血族的血……

      那幅炼狱般的场景,黛西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到现在还萦绕在她的鼻尖久散不去。

      总而言之,血族败了,光明神殿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所以一直在追杀他们四兄妹。
      由于实力差距过大,别说给族人报仇了,他们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没日没夜地逃窜,想想就觉得胸口无比发闷,心里也堵得难受。

      这段血腥而残忍的回忆,实在令人不喜。

      随着眉头越蹙越紧,黛西周身的温度开始慢慢下降,将这和煦的春天生生染上了一层肃杀之意。

      风霎时停了,竹林间一片寂静,池塘里的鱼儿才刚刚在水面上露了个头,便倏地掉头往反方向拼命游去,甚至都忘记把身子沉入水中,一直保持着冒头的姿势在水面上激起了一串水花,看着无比可笑。

      黛西闭着眼睛,没有想到因为自己触到了某方心境,从而搅了一池春水,毁了一处美景。

      ……

      “哐当!”

      一声巨响,有一黑色巨物从天而降,直接重重地压上了黛西的后背。

      这是个很大的黑匣子,足有半人长,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沉得厉害。

      “啊——!!”

      黛西一声惊呼,刚刚还在神游天际的她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瞬间和这大匣子一起咕噜噜滚下了石凳,最后直接被压趴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哈哈哈!”
      一阵爆笑声从旁边传来,故意扔出匣子的某人现下正笑得直不起腰来。

      “三哥!你干嘛呢?!”
      黛西不满地嚷起来,抬手一甩,将匣子挪到一边,低头看到月白的衣裙上东一块黑西一块紫,简直欲哭无泪。

      话音落,一袭青衫便来到了跟前。

      这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俊朗公子,剑眉星目,腰间佩剑,显得十分洒脱不羁,拂袖之间甚至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这般风骨,与其说像个文弱书生,倒更像是个不世出的隐士。

      他蹲下身,笑看着黛西道:“我还没问你在干嘛呢,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走到这么近了你都没发现?要是有人偷袭的话,你可就死定了!”

      说着,毫不客气地使劲弹了下黛西的额头。

      “嘶——”
      黛西吃痛,猛地拍开他的手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是先生的地盘,谁会那么不长眼睛来这撒野,还不只有你!”

      书生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很是不满妹妹的指控,“到底是谁在这撒野啊?!你自己看看,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不说,还满身的杀气,把周围的小生灵都吓得不轻啊,你怎么忍心?”

      黛西一怔,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知道刚才发呆那会的所思所想直接影响到了周身环境上,要不是被三哥一个打岔,搞不好这个池塘现在就已经被冻成冰渣子了。

      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黛西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白了自家三哥一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要站起来。

      “哎,等等,你要的东西我可是帮你拿到了,不打开看看么?”
      书生说着,毫不费力地拽过了被甩在一旁的那个大黑匣子,复又扔到黛西身上。

      忍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黛西这回稳稳接住了盒子,待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以后,再也没忍住,“蹭”地一下站起来端起脚就踹了过去。

      她柳眉倒竖,咬牙切齿道,“好啊!!先生的琴你也敢乱扔!找死啊!!”

      明明她让三哥去拿的是她自己的黄扬古琴,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把先生的宝贝古琴给带回来了!
      ……好吧,姑且算是意外之喜了。

      书生大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却很是敏捷地躲过了黛西的所有佯攻,还不忘大喊着强调,“我可没扔,明明是你扔的!”

      可不是嘛,黑色大匣子先是扔到了她身上,然后……被她亲手甩到了地上。

      黛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霎是精彩,又惹得书生一阵取笑。

      这位被黛西称作“三哥”的青衣书生,正是她最小的那位兄长奥斯,血族皇室三皇子,也是族中最为年轻的一位伯爵。

      习惯了和三哥平日里吵吵闹闹,黛西无语地摇摇头,视线重新转回黑匣中的古琴上。

      这是把赤红色的三弦琴,琴身上带着许多玄奥难言的符文,一看便知是上古之物。

      黛西将琴从匣中取出,如珍宝般轻抱在怀中,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寸寸琴身,略一兴起拨弄了几个碎音,便响起道道颇有古意的铮铮琴音。

      奥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像见鬼一样跳开了好几丈远。

      真不是他没欣赏音律的雅兴,而是因为所有的好琴在他妹妹手里,根本不是个雅物,是凶器!凶器啊!!

      况且,这把琴根本不是普通的古琴,就如同那张扬如火的红色一般,它有个无比霸气的名字,叫赤霞琴。

      赤霞琴是什么琴?

      它压根儿不是把琴,而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呐!!用来杀人的效果是杠杠的,用来当作音律艺术来欣赏的话……咳,那就只能去阴间慢慢欣赏了。

      黛西不过是技痒难耐试了试音,见自己兄长这般夸张的表现,很是不屑撇了撇嘴,终于是停手不再拨弄琴弦。
      不过,她的眼中依然难掩惊喜与雀跃之色,忍不住问道,“这可是先生最宝贝的琴,平时连碰都不让我碰的!三哥,你给先生灌了什么迷魂汤才拿到这琴的啊?”

      奥斯惊魂未定地走近,听到这话后愣了愣,耸耸肩答道,“我什么都没说,先生自己给我的。”

      “诶?”黛西怔了怔。

      “小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先生道别?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帮你拿琴?”奥斯定定看着黛西,渐渐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你也知道的,我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东方中原有着很多强大的修行者,比如住在雨青山上的先生,就是当世顶尖的修行者之一,要说还有哪里能躲避光明神殿的追杀,这里无疑是最好的栖身之所。

      然而,这才是他们兄妹为什么必须离开的原因。

      一方面,他们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寄人篱下,低声下气去求取修行者的庇护更加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先生曾有恩于他们兄妹,如果他们留下,肯定会把先生卷进血族与光明神殿的斗争中。

      也许在世人看来,吸血鬼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其实他们从不滥杀无辜,甚至极通人性,和人一样懂得知恩图报。
      这四位血族小辈都极其尊重先生,知晓先生与世无争的性子,便绝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即便这意味着他们将要身陷巨大的危险中。

      也就是说,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

      黛西默然,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半晌才闷闷地开口道,“……我不擅长说谎嘛,说不定见到先生就哭鼻子了。”

      她在这雨青山住了足足二十年,感情自然极深,也是众人中对先生最为不舍的一个。
      先生之所以愿意送出赤霞琴给她护身,想必也是察觉到了她的家族发生了什么大事,若真让他知道了这大事其实是灭族之祸,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这么显而易见会拖累先生的事,黛西绝不会做。

      奥斯一怔,极为罕见地没取笑她,反而表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先生今后肯定能理解你的苦心,再说有三哥保护你,咱以后说不准还能回来呢~”

      黛西扑哧一声笑出声,极为嫌弃地拍开奥斯的手,小声嘟囔道,“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奥斯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对着自家武力值极高的小妹,实在没啥底气反驳。

      顿了顿,他突地想起来一件事,手忙脚乱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黄色符纸,不由分说硬塞到了黛西手里。

      “这是什么?”黛西疑惑。

      “先生给的护身符,有先生的修为压着,应该能抑制那个吊坠的气息外泄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奥斯沉声道。

      遗憾的是,这不过是保守估计而已。

      那个银色吊坠,现在由黛西贴身携带,就像一个追踪器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暴露着他们的位置,是神殿中人用来追捕他们的主要手段。

      可偏偏,他们不能扔掉它,反而还得拼命保护它。

      因为这是他们的父亲梵卓大帝交代过要誓死保护的东西,因为光明神殿就是为了这条破项链,不惜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灭了血族。

      黛西和她的兄长们参详了很久也没研究出这条项链有什么神奇之处,但他们都明白这也许是救回父亲的唯一希望,就是要冒再大的风险,也绝对不能让光明神殿把它抢走。

      “好了,上路吧,咱们要尽快跟大哥二哥会和。”奥斯向黛西招了招手,带头向前方走去。

      “哦。”黛西利落地点头,手脚麻利地将赤霞琴负到身后,很快就跟了上去。

      “对了,三哥,你知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

      “……哦。”

      此刻的黛西依然天真地相信着,自己还能有重新回到这里的一天,也许是和三个哥哥一起,也许父亲也能一起陪同,就如同多年前一样。

      她恋恋不舍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云雾间似隐似现的大山,沉默片刻后躬身拜了拜,然后悄然离去。

      ###

      多年后,黛西确实再次回到过此地,并停留了一阵,只是到了那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她的身边再无一个亲人陪伴,只剩下了她独身一人。

      和那位男子一起漫步林间之时,她止不住地回想起从前与家人在这里住过的安逸岁月,每一日都如同烙铁一般深深地印在她的内心深处。

      可如今,曾经那些美好甜蜜的回忆,都成了黑色的禁区,每每想到这些,便会止不住地难过。

      身旁的年轻男子有些无措地看着她,想要安慰,却无从说起,最终无措就变成了丝丝懊恼。

      黛西对着他淡淡一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抬步上前给了对方一个轻轻的拥抱,并在他耳边轻声道了声再见,而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没有再往身后看上一眼。

      再见,再也不见。

      在这座山上的二十年里,我每日都在笑,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灿烂,同样……也是最后一次。

      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以后,像当初那样纯净欢喜的心情,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抱歉,我不会再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亡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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