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药》六耳是一只猴子

1、chapter 1

　　新历9月初，清晨五点，C城的天已经微微发亮。
　　远方一线金色的光，染亮了整个地平线，让天边的云都像是镀了层金般华光万丈。

　　这时，大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清洁工正在扫大街，还有机动车轰鸣着引擎声驶过，再就是那水果贩子正三三两两地蹬着三轮自行车，从市场那儿批发来一些蔬果，再摆到小区门口贩卖。
　　贺霖就是三轮车大军中的一员。他正吭哧吭哧地蹬着工龄七年的破三轮，驶在这凉风拂面的道路上。当然，他并不是卖水果的，真正的卖家是他的姐姐——贺晴，在他们所居住的小区门口卖水果已经有七年的光景，养活了他们姐弟俩，也供着贺霖念到了大四。

　　最近贺晴总说腰有点疼，贺霖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正好在家这边找工作实习，便自告奋勇去进货。蹬了三天的三轮，他愈发觉得心酸——姐姐也才二十三四岁，一米六的个头，九十来斤，可这种累活她已经干了七年！
　　贺霖琢磨着等自己找着工作了，一定要给姐姐买个电动的。
　　明天就是C城这边一年两次的大型招聘会，不少外企、国企都要招人。贺霖琢磨着自己好歹是师从某所985高校，又学的是会计专业，应该能找到一份工作。至于好不好，他现在又没有工作经验，当然就不能要求太多。但遇到好的，他也会努力地拼一把！
　　一边想着，贺霖一边骑车几公里，到了C城这个区域里最大的水果批发市场。
　　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成箱成件的水果正从卡车上卸下来，再分发到各个门面。
　　贺霖推着车，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摊位。摊主是姐姐的熟人，又是看着他们姐弟俩长大的，每次来这里进货，总会便宜几毛钱。积少成多，一年也能省下千八百块。

　　“涛叔。”贺霖走到摊主面前，笑眯眯地叫了声。
　　虽然他叫的是“叔”，但其实摊主已经有六十多岁，头发也已经花白。
　　听到他的声音，涛叔从一沓毛票上抬起头来，嘴巴一咧露出个笑：“来啦！今天想进点啥？”
　　“我姐让我来进点芒果，还有加州黑提和两箱车厘子。红富士和冰糖橙也各来五箱。”
　　“那你进去选黑提吧。车厘子今天早上才到的。我刚开了一箱验货，我把那箱给你，算你便宜一点。放心，没烂的。要是有烂的我也不会要！”
　　贺霖笑着点点头：“成。谢谢您啦！”

　　把东西装好后，贺霖推着车出了农贸市场。车斗没装得太满，但因为三轮车已经旧了，骑着仍有些费力，好在他年轻，倒也能蹬得动。
　　贺霖一边骑着车，一边在心里算账。车厘子和加州黑提都很贵的，加上其他的水果，这一车的东西加起来也有一千多块钱，卖出去更是不止这个数。
　　不过赚的钱多，损耗也大，万一卖不出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贺霖摇摇头，还是想让姐姐以后能轻松点，存钱买个电动车。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横祸直冲他而来。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小子，开得飞快，经过他的车时车把忽地一拐，直接撞上了他的三轮。他的三轮车也是不禁撞，就这么一下，车斗那儿就垮了，装了水果的箱子全都滚到地上，个大饱满的水果又从纸箱子撞出的漏洞那儿滚落一地。
　　贺霖瞬间傻眼了！他从三轮车上下来，抬手指着那个显然已经懵逼的摩托车小子，刚说了一个“你”，对方就脚踩着地，要往后面退。
　　贺霖当然是不能让他跑路的，可另一个他不想看到的局面发生了——原本走在马路边的一堆人，忽地冲上来围着满地的水果疯狂地往自己口袋里塞。
　　贺霖顿时被堵得胸口一闷。他赶忙又冲着这些人吼道：“不要抢！求你们了！不要抢啊——！”
　　哪儿有人听他的话啊？
　　不仅是这些人抢，不大一会儿，更多的人都开始往自己兜里塞了。

　　贺霖顾头顾不了腚。趁着他跟那些抢水果的人拉扯时，骑着摩托车的小子早已消失无踪。
　　无法，贺霖只能更加大声地让那些人不要抢。他还动手夺过一个老太太的袋子，说：“老人家，这是我的东西。”
　　那老太太看着年纪挺大，说话的声音倒是不小：“你的？谁捡的就是谁的！”说罢，一把夺过自己的袋子，临走前还鄙视地瞪了贺霖一眼。
　　贺霖完全懵了！他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
　　等他回过神后，也不吭声，只埋头赶紧将地上的水果捡起来。

　　等到有交警赶来，人群早就散了。
　　有几个好心人帮着捡了一些，但加起来也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还因为在地上滚过，卖相也有些差。
　　贺霖推着三轮车，跟着交警去报了警。车坏了，水果没了，总得要人来赔偿损失。等他从派出所里走出来，发现车上的水果又少了一些。贺霖表情一愣，随即只能沉默地推着车，回家。

　　但这一天的霉运似乎还没有消失。
　　贺霖推着车从近路回家。其中一条道比较偏僻，没什么人，但路面上有个坑是昨天才出现的，暂时还没有补好。贺霖不知道这件事，心里又因为揣着事，走得便有些出神。
　　这下，本就破烂的三轮车经过这个坑时，顺理成章地又出现了状况——车斗那儿发生了倾斜，一个装着水果的箱子又滚到了地上。
　　贺霖顿住脚步，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弯腰将这些水果捡起。
　　他今天穿的是一条破洞牛仔裤，买的时候没有洞，穿得久了反而多了几个时尚元素，他也就没有丢。但毕竟是很久之前买的，现在穿着，下蹲的时候便会觉得有些紧。他也就只弯下腰，半蹲着捡水果。
　　动作不大雅观，毕竟屁股朝天。
　　等他捡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停了辆车，是一辆黑色的奔驰。有一个男人坐在驾驶席那儿，正偏着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人说话。
　　贺霖回身看了看自己的三轮车，发现确实占道了，便赶紧把车斗从坑里拖出来，再忙忙慌慌地把占了道的几个水果捡在怀里抱着。
　　奔驰车启动，缓慢地驶过他的面前。
　　贺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便尴尬地笑着，目送这辆车离开。

　　好在这之后，倒是没有厄运降临。
　　贺霖平安地回到了姐姐的水果摊，笑得既尴尬又无奈。
　　贺晴看看他，又偏头看看车：“这是怎么了？”
　　贺霖挠挠头，轻声解释说：“被一辆摩托车给撞散架了，水果掉到地上被人哄抢了。”
　　闻言，贺晴抿着唇，一双跟贺霖十分相像的圆眼睛瞪得更加溜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地问道：“那你呢？有没有被撞到？”说罢还伸出手来，对着贺霖的四肢拍拍打打，眼睛仔细地梭巡着对方的身体。
　　“人没事，车有事。”贺霖害羞地避开姐姐的手，“别摸了，怪不好意思的。”
　　贺晴这才松了口气似的：“人没事就好。”说完这话，她走到三轮车边一边查看剩下的水果，一边笑着说，“我早就想换辆车了，就是这三轮一直不坏。正好，它现在坏了，等会收摊了，咱俩一起去买辆新的。”
　　贺霖见她不仅没生气，还宽慰自己，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他赶忙说：“成。买个电动的，记我账上！”
　　贺晴好笑地转头看着他：“记你账上？兔崽子，还没开始挣钱就学会赊账了？”
　　“我上个学期的奖学金还剩1000，勤工俭学的钱也还剩下2500。我知道不够买车，但我答应你，等我找着工作了，一定把剩下的钱补齐。”

　　大抵是没想到自家弟弟居然私设小金库，贺晴在一阵目瞪口呆之后抢先说的居然是：“不是给了你钱让你好好学习，不要出去打工的吗？你怎么不听姐姐的话了？”
　　贺霖笑得有些得意：“我打了工，不照样领奖学金吗？”他伸手搭上姐姐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姐啊，我这么大个人了，你就相信我吧！”
　　面对这样懂事的弟弟，贺晴的眼睛忍不住有些湿润，但心里更多的是欣慰。

　　不过，他们最终没有买成电动三轮车——他们俩谁都没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