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扇底风》银钩

3、翡翠

　　此后几日，我在翡翠和哥哥的看护下，每天咽下五六碗乌漆墨黑的汤药，脸蛋也渐红润了、身子也渐硬朗了，于是开始下地了。
　　翡翠每天兢兢业业跟着我，我往东她绝不往西，不仅寸步不离看着我，还给我义务讲述了我失忆前的事。

　　这里是杭州城，我叫柳半庭，是徐州柳家的独生小姐，家里经营药铺为生。表哥是我家旁了不知道多少支的亲戚，小时候家里穷，我爹看他可怜，想着毕竟是个亲戚，便把他接来了家里住。
　　我家本来只是个小铺子，可哥哥天生便有做生意的头脑，帮着父亲把小药铺经营做大，渐渐竟也成了徐州最大的铺子。一年前他把分铺开到了杭州城，亲自打理杭州的生意，我自小喜欢热闹，便也跟来住在了杭州。

　　这话听着似乎没什么问题，又似乎有很大问题，我将信将疑，但见翡翠说的一脸坦诚，也不好反驳，于是继续问下去，“那我又为何会失忆？”
　　“前几日端午，城里有龙舟赛，小姐素来喜欢热闹，带着奴婢一同前去观看，结果江边人潮涌动，不小心将小姐挤下了河堤，呛了几口水，还撞了脑袋。”翡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直勾勾看着我，倒不像是说谎。

　　我按了按鬓角，虽然翡翠说的头头是道，但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看龙舟都能失忆，也忒丢人了。

　　是夜，我又做梦了。

　　梦中没有上次的美男子，另有位美艳妇人，我和她推推搡搡，非要去她身后的屋子。

　　“叶姑娘，您节哀吧。” 那妇人伸出胳膊死拦着我，面上挂着悲戚之色。
　　梦中的“我”心中满是怒气，手不自觉使了劲，推着那妇人往后倒退了几步，她身上的佩环叮咚作响。

　　虽然感觉这具身体里满是怒意简直要爆体而亡，但我的意识毕竟是和身子分开的，于是索性冷眼旁观着发生的一切。
　　“但贵客吩咐下来不让您进去，我们也不得不照办啊…..”看这样子，面露难色的妇人是位妓院的鸨母，只是不知道，我之前又闹出什么幺蛾子，要跑到妓院来找人。
　　“我”听到不让我进去，明显怒意升上了顶峰，一把推开了鸨母，头也不回直冲那屋子走去，直觉告诉我，兴许是之前梦里那美男子当了负心汉，抛下了我来青楼寻欢作乐了。

　　迎春院内装饰华美，罗帐飘飘，又点着甜腻的熏香，的确是极符合之前美男子的华贵气度,但“我”却毫无怜惜之意，恶狠狠踢开了面前那扇雕花的漂亮大门。

　　面前出现了这样情景——屋内美人起舞，歌姬低吟，三三两两坐了几名男子，看样子不是达官便是显贵，每人手里都抱了一位美人，正在偷香窃玉，屋内一片旖旎之景。

　　撞破人家行那事，甚是尴尬。

　　不过虽然我心中十分羞愧难当，但是身子却毫不害臊，径自走了进去，不顾屋内人惊诧目光，四处搜寻，终于看到里屋隐约坐着那人。

　　来妓院必定是和美人那啥，美男子也不例外，他赤着上身，露出结实臂膀和肌肉，只不过他和其他大人不同，大抵是年轻力壮，身旁环着四五位莺莺燕燕。
　　“我”见此，许是悲伤之极，无以复加，便停下了脚步，愣愣看着那人。

　　果真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负心汉啊负心汉，从热恋里抽身出来，一个潇洒转身便来秦楼楚馆寻欢作乐了。

　　想着我从前竟然有这么一段伤心过往，我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觉得大抵是自己当年年少无知，托付错了人。看他身边美人，皆是双眸含情，弱不禁风之样，想来“我”是已经不合他口味了。

　　我怔怔站着，但先前撞门之举有一声巨响，诸位大人又被我打搅了鱼水之欢，欢场一阵骚动，引得美男子往外看了一眼，却恰好直直和我对视。

　　这一眼，又不同于之前梦中的脉脉温情，冰冷刺骨仿佛我是什么令人生厌的东西。

　　便是被瞪了，输阵我也不能输人，于是我努力瞪大眼睛，想瞪回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两行眼泪。

　　“小姐，您怎么哭了？”醒来之时，翡翠的脸替代了梦中美男的脸，她坐在我床前，抽了条帕子小心翼翼为我拭泪，问道：“你是做了什么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