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重来》月光木沐

3、一朝重逢

　　作为一个骨子里的超级宅男，聂锐泽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手机，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所以就算是朋友一时兴起想半夜找他和杯小酒，电话八成是打不通的。凡事事先约定，这并不是他成名之后被惯出来的毛病，而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这个习惯的养成，可能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他猫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被人打扰的时代。
　　可是，真的要有事儿了呢？朋友真有困难火烧火燎地需要他，难道真的还要追上门来？老爸老妈平时见不到儿子，偶尔想用无线电波关心爱护一下，难道真的只是空想社会主义？这当然不可能。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备有私人手机。只是，真的是私人得不得了，家人以及少之又少的密友之外，谁也休想得到这个手机号码。
　　这个手机号码，不仅二十四小时开机，而且机德也是超级棒，就算不是第一时间接听，也一定是看到后第一时间回复。
　　这个手机号码，已经用了整整十几年了。
　　常常有人说，不换手机号码的人，要么执着、长情且磊落。因为他们一定既不欠别人钱，也不欠别人情，不怕别人随时随地会找到他们；要么就是懒，懒得比较运营商服务质量，懒得比较资费套餐，懒得一想到换好要通知亲朋好友就头疼欲裂分分钟打消这个念头。
　　成晓晴拨通的就是聂锐泽的这个私人号码。
　　可以这么说，当正窝在沙发里捧着一本小说的聂锐泽听到他的秘密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看到是一个标记为晴的来电显示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怀疑，他怀疑这是一个美梦，而手机就是终止美梦进入现实世界的按钮。只要自己拿起手机，美梦就会立刻破碎，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而这类臆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频繁出现。
　　所以他盯着手机足足看了半分钟，甚至反手打了自己的手背一下。
　　疼，并不是梦。
　　他瞬间激动了起来，此刻的心情不啻于他当年第一次站上舞台参加歌手大赛。
　　生怕手机忽然长腿跑掉，他一手紧紧地握着这个宝贝，一手按下了通话键。一个心心念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聂锐泽，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虽然是有求于人的话，却冷淡地丝毫没有有求于人应有的态度。几年过去了，那么执拗的人肯主动开口，哪怕语气再无情，又有什么关系？这绝对是明明白白的好兆头啊。聂锐泽只有喜悦没有犹豫：“好！”
　　“市台演播厅，一个半小时后的访谈节目，需要救场。”
　　“我马上到！”
　　成晓晴挂掉电话，看看路其：“他会马上过来。”
　　“你，这是~”路其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你能给聂锐泽打通电话？”
　　“他的私人电话，”成晓晴把手指竖在唇边，笑得有点勉强，“这事儿别告诉其他人。”
　　路其和成晓晴认识也有三四年了，交情匪浅，先是同事后是朋友，到最后一厢情愿地升级成成晓晴的备胎，却从来没听成晓晴提起过聂锐泽。看着成晓晴此刻的强颜欢笑，再想想今晚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由升起镇江特产的味道：这两个人必定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的心由酸转疼：“我知道。我去楼下等他。”
　　成晓晴慢慢走向化妆间，明明是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长得看不见尽头。那些封存在记忆里的过往，仿佛又被命运的手轻轻拿起，上面覆盖的灰尘的味道四下飘散，湮没了她的全部，青春与回忆。
　　明明不必多此一举打这个电话的，明明刘导已经安排了路其去联系的，明明有了后备方案已经万无一失的，为什么那一瞬间自己还是拨通了电话？
　　是担心时间太紧路其开车不安全？
　　还是给自己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找到了借口么？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她却顿时一惊，瞬间清醒了。
　　绝对，绝对不能再有这种想法。她这辈子，已经注定与那个名叫聂锐泽的男人无缘。
　　是的，她承认自己忘不了聂锐泽。但是即使爱恨终将纠葛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回原来的路了。
　　既然情份早逝，又何苦勉强自己？自以为是的钟情，不就是对过去的不舍么？
　　都过去了。成晓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深呼吸，的确是解压灭幻想的好方式。
　　四十分钟后，路其兴高采烈地带着聂锐泽见到了刘导，这一切比预想中顺利地太多，大家心情都不错。简单愉快的沟通之后，刘导让路其带他去化妆。
　　B组的节目已经开始录制了，李老师带着精力充沛的小麻雀们转战另一个休息室候场。李老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安定的预告，只盼着直播快点开始。
　　化妆间也安静了，成晓晴正在给周瑾澜整理最后的造型。
　　周瑾澜二十出头，长得乖巧甜美，尤其是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今晚成晓晴给她化的妆突出了她的优点，水粉色眼影单层晕染，自然不浮夸，浅金色的眉骨提亮清淡又富有生气。齐肩黑发配了素色发带，充满了清新飘逸的感觉。
　　周瑾澜属于自来熟类型，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晓晴姐长晓晴姐短的叫了起来。她的欢快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让人无法拒绝：“晓晴姐，你把我打扮得这么漂亮，太谢谢啦！”
　　成晓晴看着她，也满意地微笑着：“因为你本来就很漂亮！”
　　周瑾澜，真是个明亮热情的女孩子。
　　成晓晴羡慕地想着。明亮这个词，是一个自己很羡慕却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属性。
　　忽然，周瑾澜先从镜子里看到了聂锐泽，她的惊喜显而易见。她小声说：“晓晴姐，是聂锐泽来了啊。”
　　热情的周瑾澜站起来转身迎了一步：“聂老师你好，我是周瑾澜。”
　　聂锐泽的笑容恰到好处：“周小姐你好，我是聂锐泽。”然后很自然地又望向她身边：“成晓晴，好久不见。”
　　周瑾澜以为他们工作关系早就熟识，并不见怪。路其深深地看了聂锐泽一眼。
　　成晓晴平静如水：“是啊。时间不多了。开始吧，请坐。”
　　“晓晴姐，我可不可以在这儿看你化妆啊。”周瑾澜央求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控，怎么舍得放弃这个近距离观摩美男的机会？
　　“不行！”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
　　“周小姐，这种事情你应该问问当事人。”聂锐泽说话的声音和表情都是实打实的温柔，明明是拒绝的意思却让人听着一点儿也不难过。
　　“周小姐，你现在得去看访谈大纲了。”路其提醒道。
　　周瑾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好险，她差点忘了今晚还有工作，快把自己当成探班的粉丝了。
　　那两个人先离开了，空旷的化妆间只剩下聂锐泽和成晓晴。
　　“晓晴。”
　　“请不要说话，这样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成晓晴用手轻轻抬了一下他的下巴让他正对着自己，确定化妆的风格。
　　这张脸轮廓分明，鼻梁挺直，眉目如画。真是不化妆也好看地让人忍不住沦陷。
　　聂锐泽也端详着成晓晴。依然是素面朝天，依然是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是微微翘起的粉唇，依然是他心目中的模样。
　　“晓晴，之前我怎么联系你你都不理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这一等就是好几年。今天我接到你的电话，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晓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聂锐泽的声音低沉，语气柔软又充满了委屈。以前，他每次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成晓晴总会在第一时刻原谅他。
　　但是，今非昔比。
　　“还请聂老师分清工作和私人关系。今天我的确打了你的私人手机，但是实在是情况紧急，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联系到你。”
　　“晓晴，这么多年过去，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的那个手机号一直都没有换，就是为了等你啊。”聂锐泽的眼睛是一汪潭水，里面的片片落叶都叫做深情。
　　纵然心已沧桑，成晓晴还是几乎要头晕目眩地掉进去。
　　她很努力地把目光从那汪诱惑里挪走，换上一个讥诮的笑：“聂老师，如果背台词，这里并不是合适的地方。”
　　聂锐泽也笑了，他把身子向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你现在不让我说，信不信我一会儿到节目上去忆一下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