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下》白鹿长玦

1、第一章

　　一
　　淳安帝八年，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淳安帝十二年，烽烟四起，山河破碎，王纲解纽。

　　又是一日早朝结束，众臣离开，独是新晋的吏部尚书穆丹心被淳安帝留下。

　　不管是走出去的，还是留下的，脸色都不好看，金銮龙椅上的皇帝更是眉峰深皱，阴沉如水，因为他刚刚准了一道御诏，正式承认了在南方割据已久的叛军政权。这一年的淳安帝不过二十五岁，殿前的穆尚书仅二十三岁，大储王朝还不过四代，谁都不愿去想气数灭尽竟已将成定局。

　　皇帝沉默着，穆丹心便也一直低着头候着。淳安帝原是太子时，他便是东宫的门客，比起一般君臣更深了一层情谊。穆丹心因为年轻，在外任官历练三年，可是局势愈危，皇帝把他召了回来，成了最年轻的尚书。今日留下，他已预料到圣意。

　　“丹心，你领淮军去吧。”许久，淳安帝说道。

　　“臣遵旨。”

　　二
　　“将军，已到迟江。”

　　“驻军，整队。”

　　“是。”

　　穆丹心从马上翻身而下，脚下的土地黏重而泥泞。他们已到江南，这半个月正是雨期。只是本该播种劳作的季节，一路上却只见流民饿殍，断壁残垣。这几天连人都见不到一个了。

　　穆家世代为武将，穆丹心是头一个文状元，却也自小习兵。“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古言，“精忠报国”的祖训，犹如护着他孤注一掷的盔甲，却又像手脚上沉重的铁链。穆家封地已经沦陷，最后穆丹心只知叛军大胜，穆家人却生死不明。

　　副将白珅巡军回来，营帐中却不见将军。他问了人，才在江边看见一个人站着的穆丹心。这位将军初领淮军时，书生面孔不能服众，岂知他第一仗便身先士卒，竟亲手斩下叛军之首。除了战时，穆丹心不爱穿重甲，此时只着软甲，银袍长袖，腰间三尺青锋，江风大，吹得他黑发流散，那背影只让人觉得莫名地萧索。

　　穆丹心看着浩荡江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