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陶陶夫君》卿本晏晏

1、我们的初遇

　　我们的初遇，是在福利院。那年，我五岁。

　　记得那些日子，天天下雨，至少持续了半个月，我住的房子因为下雨变得阴暗而潮湿，于是一向爱光着脚四处乱跑的我穿上了雨鞋，虽然我真的很讨厌那累赘的鞋袜，可是在院长的再三嘱咐下，我明白了她的一片苦心，因为这样可以保护我不着凉，可以少生病。自从第一天进来福利院我就知晓在院长的眼中，我是一个特别娇弱的孩子，或许正因为我这种文弱与不合群得到了她不同程度上的怜悯心，她待我非常关照，所以我并不讨厌她，或者说我其实挺喜欢她，只是在那样的年龄，我还不懂用何种方式来表达我的喜欢，唯独能做的便是她的每句话我都记着，我从来都不反驳，于是我在全院的孩子中，我算最乖巧的。

　　一个明亮的早晨，闻着窗外淡淡的花草香，我从睡梦中醒来。我爬到窗前的小凳上，一抹阳光斜下来，有些晃我的眼，我咧嘴笑了，我知道，天终于晴了，原来雨后的空气是这么香。我微微闭上眼，昂着头，静静地沉浸在这清甜的空气里，听鸟儿鸣叫欢腾，还有一丝远处传来的流水声，估摸着那是不远处的下水井的进水声。正当我陶醉其中时，一粒黄豆大小的莫名物体打在了我脑门上，“嘶……”我无意识地发出声，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心下特别气恼，正想大叫一声，到底是谁扰了我的冥思，可我的话语尚未出口，就见我的正前方有一个小男孩立在那里，脸上还洋溢着得意的笑。我第一反应便是跳下了凳子，因为我并没有见过他，院长跟我说过，不要与陌生人说话，哪怕那是和你同龄的人。只是，我还是很气恼那个小男孩的不礼貌，我从来都不是受人欺负的主。我再重新爬上了凳子，看到他依然还站在那儿，口中叫喊着，“这里还有一个，懒虫！”

　　我眨下眼睛，心中气恼更盛，只是我却无法用合适的语言来回击他，我的词汇量还是太少了。我咬咬唇，回了他一句，“哼！”我紧盯着他，如果我的眼睛可以放火，估计此刻的他应该全身都撺动着火苗。只是，他是无法感知到我的盛怒，依然还矗在那儿，单手托腮地看着我，好一会后，突然就来了一句，“就你了！”

　　我不想理他了，因为我觉得我无法跟他交流，不过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我不喜欢他。我跳下凳子，爬回床上，他的出现并未影响我，我依然还要在这里等院长，因为我是特殊关照户，我可以一人享用一间小房子，而且跟院长约定好每天都要等她来叫我起床，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今天院长会迟迟不来，而且我还没有吃早餐，肚子里开始在咕咕叫了。我在床上来来回回滚了好一会，忽然门被推开了，我知道院长来了，急匆匆地从床上蹦下来，在看到她进门的一刻冲她一笑，这便是我们的交流。她依然像往日一样温和地喊我“非非”，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她后面还跟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很高大，在小小的我看来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女的则是梳着马尾，很青春靓丽，而且她看我的眼神里堆满了笑，还兴冲冲地来到我跟前，蹲下来，笑道：“好水灵的娃啊，我也很喜欢，不愧是我们家熙熙看中的。”

　　我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怔怔地望着她，对她我很陌生，但是我并不排斥她，不像之前我对那些陌生人的第一回应都是快速躲进院长的怀里。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颊，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我，然后回头对院长说：“林院长，这孩子是你亲戚家的孩子还是？”很明显，她对我受到的特殊照顾有疑问，而我从她这句问话中隐约知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其实我对于有人来福利院领养孩子并不为怪，之前有很多夫妇来过这里，只不过我从来都不是他们认领的对象，可能我太不出彩、内向胆小还不合群，每当我遇上那些人时，我都有意地躲起来，让他们不曾将注意力投在我身上，况且院长也从来不举荐我，她总有意无意地将我藏起来，就像今天她迟迟不来不喊我起床，原来又是又人来福利院领养小孩了。院长在听到那女人的问话后，笑得有些勉强，道：“也不是，这孩子身体比较弱，不是很好照顾，所以……”她后来的声线低了下去，我猜想她定是有难言之隐吧，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唯唯诺诺的。

　　正在这时，我房间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小身影急匆匆地冲过来，跑到那女人跟前，大声叫道：“我就要她了，我就要她做我妹妹。”我当然认识他，就是那位拾到“黄豆”砸我脑门的家伙。我刻意地躲进院长的怀里，我想跟她传递我不想被领走的意愿。可是情况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那位阿姨又来到我跟前，依然冲着我笑，再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想不想跟阿姨回家，那样你以后就有爸爸妈妈了，好不好？”

　　我怯生生地望着她，但我还是回答了她的问话，“我叫昔非，阿姨，我不想走。”我的声音很小，但是我的发音很清晰，我确实是想告诉她我不想被领走，我喜欢这个地方，我更喜欢院长。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面露不喜，反而还伸手又来轻抚我的脸颊，“真可爱……”她一边笑，一边感叹。只是她的温柔化不开另一人对我的恼怒，那位小男孩似乎对我的话非常愤怒，他气冲冲地站在我跟前，抿着唇，气鼓鼓地瞪着我。其实我对于他的表情感到有些好笑，怎么会有一丝撒娇的味道呢！我回视他，目光炯炯，带着挑衅，若是这里只有我跟他，我想我会跟她打一场“鲜血淋漓”的架。

　　或许是院长感受到这气氛的尴尬，她蹲下来，轻轻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一字一顿地跟我说：“非非啊，你很聪明，所以你应该去更好的学校上学，那里会比在这里更好的，而且还有很多人对非非好，陪非非玩，非非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对她摇摇头，眼泪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可是我偏偏逞强地不让它落下来，我咬着唇，做最后的抗争。其实我心里明白院长是希望在这里的每个孩子都能被良好的家庭领养，只是她也无法确定我们被领养后的生活，她可能既渴望又矛盾。此时，一直尚未发话的男子开口了，“秦院长，你看这事就这么着吧，我对这孩子也中意，对于我的家庭，你也该放心，所以我希望能尽快办领养手续。”他的语速很慢，可是我能感受到他话里的分量，我忽然间好害怕他，因为我隐约能感受到院长会听她，或者说在多年后我明白院长是不得不听他的。

　　“好，乐主任。”院长这样称呼他，贴在她的大腿处，我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很细微的，只有我这样贴近她的人才能发觉。“不过，可以多等一个月吗？这孩子胆小，对外面的事都不懂，我想多教教她。”院长的语气里带丝恳求。

　　“秦院长对每个被领养的孩子都是如此吗？”乐先生再发话了，平淡的语气，可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震慑力。

　　院长不出声了，气氛有点僵。不过，那位温柔爱笑的阿姨恰好开口了，“秦院长，您就放心吧，我会教她的，而且还有哥哥陪她，她一定会学得很快。”

　　“我才不要教她，我就想欺负她！”讨厌的主接他妈妈的话了，还看向我，志在必得，得意洋洋，我别过头，无视他。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将这孩子的相关资料给我就可以，手续该怎样办便怎样办，不必搞特殊，我们也是诚心，不介意这些繁琐。”乐先生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充满威慑力，于是院长一句话都没多说，只紧紧将我圈在怀里，轻抚我的头发，所以我的命运就这样被他们几句简单的对话定好了，从此我就成了乐家的一员，正式更名乐昔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