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业天下》十黎

5、上阳

　　“这就是本侯的女儿？呵，本侯和平儿的女儿。”元玉复唇角掩饰不住地微笑，内心的欣喜难以抑制。
　　众人低低地垂眸，皆知一场风雨欲来。
　　他错开了产婆，拉开了纱帘，抱着怀中的小小人儿，就往床榻上坐去。
　　床榻上的平夫人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汗珠还未随风而散。
　　他紧握着床榻上依旧在熟睡的平夫人，想以手中的温度抚平她的苍白。
　　对着她道：“平儿，看，这就是我们的女儿，昱儿的妹妹。”
　　可是不论他怎么叫，怎么摇晃床上的人，平夫人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这一瞬，他才猛地察觉，事情似乎并未如此地简单。
　　“产婆，产婆......”他回过神来，急切地唤道，可是偌大的风迎轩中，哪里还有产婆的影子。
　　他方要起身，向外走去，却被身后一只手轻轻地拉住。
　　风迎轩外：
　　雨后的清香随风而来，墨色的云层渐渐退去。
　　“你要去哪里？”兰洛书看着眼前的她摇摇晃晃，毫无目的乱走的背影，拉住她的手，唤道。
　　“我要去，我要去为夫人报仇，你放开我。”赵雅枝猛地一把甩开，整个人却犹如断了风筝的弦一般，坠落在地。
　　“你拿什么来报？你一个丫鬟，用什么报？”兰洛书轻喝。
　　“我，我去告官，让官府来查。”赵雅枝满目的泪痕，急切回道，挣扎着就要从地上起来。
　　“告官？你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入吗？”兰洛书幽深的眼眸直直盯着怀中不断挣扎的她，语重心长的说：“这个房间里，熏香中暗藏的满是滑胎的西域药物，这不是寻常百姓家可以有的，这些药的来源，定大有文章。你要是贸然地告官，定会打草惊蛇，乃至藏在暗处的人，被逼急了，杀人灭口。”
　　“夫人那么痛苦，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你知不知道，我用小刀割开她的腹部的时候，全是血。她得有多痛？那些痛都是那些人给她的，你怕，我不怕。我一定要找出幕后的黑手。”
　　她从一开始的失神转而变成了如今因为回忆的害怕恐惧。
　　“你为她保住了她的女儿不是吗？”
　　赵雅枝迷离的双眸扫过他的脸：“你还有她的女儿要保护，暗中之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不仅要保护她的女儿，还要保护她的儿子。这都是平夫人最在乎的了。如果你去送死，那这两个都未满两岁的孩子怎么办？”
　　兰洛书又岂会不知，平夫人素来在中骏侯爷娶妻纳妾的方面干涉不多，至于得罪了些什么人自是也不多，但是正是因为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反而会惹得更多人的嫉恨。
　　“对，我还要保护小郡主，还有小侯爷，我不能让那些人把心思动到不足两岁的孩子身上。”赵雅枝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从腰间扯出一块手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踉踉跄跄地起身。
　　若有所思地看了兰洛书一眼，转身而去，推开了风迎轩的门。
　　还没走近，便依稀可以听得见，平夫人虚弱的声音，因为刚生产完，她的身子显得异常的柔弱无力。
　　“侯爷，您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对，瞧本侯这记性。”
　　元玉复拍了拍脑门，幽幽地望着她，再瞥了一眼窗台上斑斑驳驳泻进来的雨后阳光，穿过绿叶竹林，树影摇曳：“孩子出生，太阳就升起来了，不如就叫她上阳，元上阳，夫人看可好？”
　　平夫人吃力地伸出手，扶着襁褓中娇小孩子的白皙脸颊，细语喃喃：“上阳，元上阳。小阿阳，孩子，你叫元上阳，真好听的名字。你一定要好好地长大。”
　　一家三口，在雨后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的安静幸福。三月的雨水之后，迎来的便是阳光般的璀璨，带着雨后的点点余甜，清新无比。
　　赵雅枝看着这一幕，眼眶不自觉地泛红，这一刻的幸福，不知何时就会消散，或许今天，或许明天，或许只是须臾之间。
　　“雅枝。”赵雅枝闻言，吸了吸鼻子，瞥了一眼身旁的兰洛书，走了进去。
　　提着裙子跪在了床榻之下，嗓音低哑：“夫人，雅枝在呢。”
　　平夫人唇角露出了温柔无比的笑容，像是人生中最后的一道霞光。伸出的手拉住了雅枝紧握的手，缓缓道：“谢谢。”
　　说的那样有气无力，却如针扎在了雅枝的心间，明明就是在道谢，可是在雅枝的意识里，那就是在诀别。
　　“侯爷，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平儿此生能的侯爷一人心，足矣。”她凝脂般的手拂过了元玉复的面庞，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她都会永远刻在心中。
　　死生不相负。
　　手，无声无息，缓缓滑落，伴着眼角最后一滴泪水，也许她也是不舍得吧。因为不舍得，所以才在乎。
　　“夫人，夫人......”

　　哀鸿遍野，凄凉悲怆，恍如春雨打落了柳絮飞花，锦衾下的被枕，被泪水打湿，再一点点被隐去了一切。
　　有时候，连呼吸都会成为了奢望。有时候，离别总会比天人永别要来得更加真切。
　　那支撑起一个又一个春秋变换的流年岁月，海棠花落，冷霜成露。

　　两日后，是宜于丧葬的吉日。
　　整个元府弥漫着悲哀哭泣的声音，白绫织成的花静静地被别在了檀香木棺前。大厅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凄凉迷离。
　　桌上的熏香一寸一寸伴着飞扬的纸钱化为了灰烬。
　　小小的元上昱被雅枝紧紧地揽在了怀里，似乎是知道什么似的，哭闹个不停。她只能不停地安抚着他。
　　望着已经了无生气，棺材里的盛装衣着的平夫人，雅枝眸眶中的泪珠不停地打转。
　　“侯爷，时辰到了，该封棺了。”一旁的家丁对着跪着地上的元玉复低耳说着。
　　元玉复剑眉中带着浅显的哀伤，是他，是他迟了，见了她最后的一面，却再也见不到那个不论多晚，都在烛光和风中提着灯笼，等待自己归来的女子。
　　“好。”自然是疆场上见惯了悲欢离合，天人永隔的场景，所以此时的他，并未在众人，甚至是孩子面前流露出一丝软弱，因为他知道，自己还要撑起那一片元府家业。
　　她为了他放弃了所有，可他，却无以为报。
　　别院绽放的海棠，零落后的清香幽幽飘来，应着这景色，不禁让人想起那几句悲哀的诗：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家丁们钉上了钉子，敲打声却依旧被众人的哀泣盖过。
　　家丁拾起一边的长棍，串入棺木间，随着飘飞的纸钱，往着门外走去。
　　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喊：“侯爷，侯爷。”一位小丫鬟的呼喊声，打破了整个天际的宁静。
　　“不知道今日是平夫人的出殡之日吗，乱呼乱叫成何体统。”管家连忙喝到。
　　“侯爷恕罪，侯爷恕罪，只是小郡主，她......”小丫鬟猛地跪下，连连道。一旁的赵雅枝闻言忽地起身，脑中的弦亦是绷紧。
　　元玉复眼眸顿时冷下三分，急切询问：“阳儿怎么了？”
　　“小郡主，小郡主她从方才开始，就高烧不止，奴婢和奶娘怎么唤也唤不醒。”小丫鬟说话间已经带着哭腔。
　　“什么？大夫呢？快去请大夫。”

　　风迎轩的纱帘后，几位大夫忙忙碌碌。
　　站在纱帘外的元玉复双手一直不停地搓着，来回地走动。平儿已经死了，若是如今上阳出了事，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交代。
　　而平夫人的木棺，只能待到择日出殡。
　　雅枝抱着小小的元上昱，焦急地等着，不时还安慰着依旧在哭闹的小小人儿。
　　几位大夫几经商量，纷纷退出了纱帘。
　　“怎么样？”元玉复上前，焦急问道。
　　“侯爷，这小郡主诞生还不到两日，并未把得了脉象，我等几人，只能从体温上看，烫得渗人，估摸着，是患了风寒。”
　　几位大夫说话间不由地颤抖，已是跪在了青石板上。
　　“风寒？你们几个怎么照顾小郡主的？”他喝着地上已经跪了良久的几人，这些都是平日里照顾平夫人的丫头以及喂养的奶娘。
　　“侯爷，我们真的是尽力在照顾小郡主了，可是这小郡主未足月便出生了，体质定是比常人家足月的孩子差些。”
　　“那也不是你们的借口，大夫，如今可有办法？”
　　“这小郡主刚出生，不宜用药物，药物的副作用对于刚出生的孩子来说都可能会是致命的，所以只有一个法子，就是用热水不断地浸泡全身，以望恢复体温，侯爷，这得赶快了，要是长时间烧下去，我等还听过有小儿高烧烧成傻子的。”
　　“那你们还不快去。”说话的是雅枝，她紧紧地抱住已经闹腾得睡着了的元上昱。
　　几位丫鬟听了面面相觑，片刻便踉跄地去厨房提了热水。

　　热气环绕着小小风迎轩，层层白色雾气缭绕，纱帘随风飘扬。
　　先前的丫鬟婆子们在纱帘后忙碌着，以热水浸洗着小小的元上阳，一盆又一盆。
　　“哎呦，这，到底怎么回事嘛？”一声极其娇柔妩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来人带着低低啜泣，身影婀娜。
　　柳夫人扭着腰，身后跟着一排的丫鬟，她拿着巾帕的手微微扶着凸起的腹部。
　　“侯爷，这小阿阳究竟是怎么了？”元玉复见来人是她，伸手扶住她的腰腹。
　　“风寒。”薄唇只道出了两字，眉间更是深锁。
　　“这，平儿姐姐才刚刚走，这小阿阳可不能出任何得岔子，她和昱儿都是姐姐的心头肉。”说着还以巾帕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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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节已是改过，因为之前的一些设定不太好，所以先把顺序改一改，不过大概的剧情还是不会变的，欢迎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