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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   雕梁画栋,胡姬歌舞,觥筹交错,一派喜乐繁华。

      越巫单手叩着一只琉璃杯盏,左右倚着两个貌美的越女,有一搭没一搭就着侍妾的手吃葡萄。魏生遥遥坐在正对越巫的上首,眼神乖戾。

      “久闻帝都繁华,一路行来,大唐物华天宝,先帝亦有天人之姿,此见果然教人心生向往。”越巫举起杯盏,鲜红的酒晃动,映着暖黄的灯光,粼粼似铺上一层金粉,魏生闻此也遥遥举杯,“越巫大人说笑,越国沃野千里,遍地牛羊,越商遍布五湖四海,其繁华富庶不曾在帝都之下。”

      越巫海蓝色眼睛微微一狭,“依我看,你中了一味毒。恐怕命不久矣。”

      “越巫大人精通医术,你说是,便是了。”

      “那你凭什么保证,越国借兵于你,若不等他日大功告成,你却中道崩殂因毒身亡,敢问你拿什么兑现今日在此给越国的许诺?可汗派我前来还有一忧,他担忧我是否在助虎为患?”越巫放下酒杯挥退歌舞胡姬,顿时周遭一片沉寂。

      “刘克明诛我九族,易我李氏天下,我如今能撑一口气活着,便是要他落得我今日的下场。虎患之忧大可不必,劳越巫给可汗带话,我李湛将死之人,早在多年前中了一种名为服丧的毒,此毒无解,待他日我重登大宝,实现给贵国的许诺之后,我会托司徒氏亲自料理我的后事,待服丧毒发,天下为我发丧之日,定然盛邀贵国可汗和越巫大人前往出席。”

      “叛国通敌和亡国之耻,哪个罪名更大些?”越巫曲膝弯起一条腿倚在软榻上,湛蓝的眼睛碧海无垠,“我好奇你的用意,无论如何,恐怕大唐李氏的史册上,你的评价都不会好听。”

      “盖棺定论,那些东西都留给后人去说吧。”魏生微微一笑,拿起酒杯朝越巫举了举,先干为敬。

      夜幕四垂,刘瑾候在桌边一个人下棋,看样子已经候了很久,司徒慕远推门走进去他并没有抬头,降红色官袍搭在一侧,“潇湘馆想必是十分销魂之地,总让燕然流连忘返。”

      司徒慕远慢悠悠晃过去,“让太傅大人久候,失礼失礼。不知太傅前来所为何事?”一双手却抚上刘瑾的发,慢慢往下,眼里不带笑意。

      “我来还司徒大人的官袍,顺便捎句话。”

      “哦?劳烦太傅大人亲自跑一趟,此话必定不同凡响。”司徒慕远一双手已经摸索到刘瑾的颈,顺着月牙白的金蚕丝领口往下,慢慢扯开,蜜色健壮的胸肌隐然可见。刘瑾却一把抓住司徒慕远的手腕。

      “司徒大人此举想来不妥。”

      “博雅,放手。”那声音浑然不似平常嬉笑好似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一般没心没肺的司徒慕远,刘瑾一怔,衣襟被他扯开大半,入目的是蔓延攀爬到胸口的苍白,泛着死气的黑。司徒慕远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到这里了。”他停了一会,微微比划,“你的头发已经白到发梢,等这白色爬上咽喉,你就死了,是不是?”

      刘瑾却不答话,兀自整好衣衫,好整以暇继续他没走完的棋,“慕容颂主战,借兵不可能了。他托我带话给你,当初你欠他的人情,是时候还了。”

      司徒慕远猛地挥袖砸落一桌的杯盘棋盏,声音冷清,“呵,人情?他不满先帝遣他护卫边疆,唯恐一事无成终生不得志,宦臣篡位之际他跑得比谁都快得回来造反为新帝立功,我不过是当初给他发了一封信,到现在却成了我欠他人情?呵,他现在官拜一品,好不威风,当今天下兵权四分,慕容护国各一支,董氏和皇帝均分余下一半,越国来犯你主和他主战,其他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诺诺之辈,皇帝左右为难,我若听他差遣,明儿去皇帝那里说我主战,皇帝的兵权若给了他去攻打越国,整个朝廷坐看他兵权独大,难道我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他当皇帝百官都是傻子?”

      刘瑾弯腰拾起一枚黑子,在指间翻转,“不借兵可否?”

      司徒慕远眼睛眯了眯,“护国公府上有小少爷,想来问题不大,至于董氏……董氏可用。”

      “燕然!”刘瑾猛地出声制止,“你知道这步走出去,便再回不了头。”

      “三年前我便回不了头了。”司徒慕远冷笑,他看向刘瑾的眼神却让人难猜透,“十一最近用药没什么起色,他一旦有好转,我便让扁鹊苑给你送药。”

      “你想反,是不是?”刘瑾望着司徒慕远的眼睛,“你第一次反,有骠骑大将军和东厂刘克明,先帝昏庸不务朝政你有惊无险却断送无辜九族性命,皇城内乱百姓遭殃多少官宦子女被杀,这次你若反,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若我一定要反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恕你我自此陌路。”刘瑾整了整衣襟,推门出去。一桌散棋黑白分明,司徒慕远慢慢扶着桌沿坐下来,执棋细看,“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博雅,我是不是永远等不来你?”

      门外却忽然有不合时宜的响动,司徒慕远抬头,“魏公子听墙根想必很辛苦,不如进来一坐。”

      魏生笑眯眯的青色面皮便惨不忍睹出现在司徒慕远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只鲜红的花灯,那花灯上歪歪扭扭写着魏生的名字,另一侧还依稀可见燕然二字。“我既然思慕大人,便要拿出些行动来,上元佳节,长夜寂寥,可否邀燕然去长安河边放一放花灯?”

      十里长街,花市灯如昼。司徒慕远和魏生沿着朱雀大街慢慢并行,“今儿上朝的时候博雅说让我提醒你洗个脸。”司徒慕远笼着折扇,笑眯眯道,“不知魏公子可否方便?”

      “劳燕然挂心,难为还记得我洗脸这种小事。”魏生的青菜色面皮笑成了一朵西兰花,“既然燕然这么说,我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方便的。”

      “那就一会在长安河侧岸吧。”司徒慕远拿出一只小药瓶,笑眯眯道,“怕魏先生洗不干净,太傅大人还特意叮嘱,说要用这个洗。”

      放花灯的都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也有陪着娘子来许愿或者还愿的年轻男子,猛地有两个一道来的大男人,周围的人频频往这边看,也有单身的奔放姑娘开始疯狂往司徒慕远身上眨眼送秋波,魏生开始浑身不自在,“燕然啊,你今儿是不是穿得太红太扎眼了?”

      “喜庆。”司徒慕远撂下两个字,接过魏生怀里皱巴巴的花灯,低头看了看花灯上的一行蝇头小楷,赞道,“好诗。”“可不?这句诗配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了。”魏生洋洋自得点燃火折子,花灯影影绰绰燃起来,红得通透又好看,他就着司徒慕远的手一道把花灯推到河里,转瞬那红色就淹没在星星点点的灯海里。

      “方才你许了什么愿?”司徒慕远瞧着魏生半青不黄的面皮,温声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但还是想要大人知道,小的许的愿是有朝一日能得大人真心。”

      “我却不怕说出来。”司徒慕远仍是浅浅挂着笑,“我许的愿便是要这天下倾覆,要永乐生哀。”

      魏生仿若未闻,他瞧着眼前这个人,燕然今日着红衣,黑发如墨倾,在漫天花海的火光里映得整个人恍若谪仙,魏生不禁腆着脸脱口道,“如此良辰美景,司徒大人不如就跟小的断上一断?”,这厢司徒慕远已经拿出小药瓶子,对着魏生温声道,“洗脸。”

      下一瞬却有嘚嘚马蹄穿行而来,惊得人群一阵骚动,最后直直停在司徒慕远身前跪下,“末官叩见司徒大人!皇命紧急,陛下请大人速速进宫。”

      花海对面亮如白昼的阁楼上,临窗的越巫浅斟一杯小酒,在越女的手下煨得微微翻滚,他指间捏着一只鲜红色的别致花灯,“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琼姬,你说,这是不是一首妙极的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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