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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   魏生死皮赖脸跟着老管家往司徒府走,远远望见一扇朱红色大门,要说这司徒府上,他还是个皇子时,曾经来游过一两回暂住过些许时日。那时的司徒慕远跟他年岁相仿,已经是名动京城的世家公子,倒不是说他诗词歌赋的文采多出众,而是多少人徒羡司徒公子一骑轻裘的风流和那副顾盼生姿一点朱砂的好皮囊。彼时魏生还未被立为太子,司徒慕远对自己也没有往后那般拘礼,那些日子他们策马夜游逛花市喝花酒,确确是后来独自站在朝堂上孤家寡人的李湛无数次梦到却无人言说的场景。

      正感怀旧事,前头的老管家已然鼻孔朝天得对他道,“这位先生,既然你要留下来,就要记得司徒府的规矩。看见着红衣的要行礼,看见白发的要噤声,子时息卯时起,切忌不要误入扁鹊苑,司徒公子下令违进者斩。”

      魏生连连应是,却对那红衣白发的规矩生出些许好奇来,还有扁鹊苑?难不成里头有华佗扁鹊在世么?小团子憋了一路早就按耐不住好玩的性子,扯着魏生直嚷着要去球场踢蹴鞠,魏生这辈子看见文书就头疼,但如果吃喝玩乐也是一门学问,魏生称一,便再无人敢称二。魏生才要二话不说应下来,便瞧见一个鹅黄色锦衣的女子亮着嗓子往这边走来,“子疏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可急死夫人了,马车都备好了,夫人这些日子想你想得紧,预备接你过去小住些日子。”

      老管家见了这女子,低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八郡主金安。司徒大人带小少爷走逛街市,方才临时接到皇命赶去了宫里,路上又多有耽搁,这才回来晚了。”

      八郡主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魏生,估摸着这就是路上的“耽搁”。随即俯身摸了摸子疏的脸,温声道,“子疏,你愿意去夫人那里小住吗?”

      小团子扁着嘴不说话,低头盯着脚尖的蹴鞠,望望魏生,“我回来你还在的吧?你还会教我踢球?”夫人比他亲娘还亲,夫人的府上总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还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四叔虽然待他很好,却总是太忙,很少同自己见面,小团子其实还是很想去夫人那边的。但又实在放不下脚尖的蹴鞠,这才犹犹豫豫的问。

      “小少爷放心,你随时回来,我都在的。”魏生笑眯眯得答,却已经把八郡主口中“夫人”的来历在心里过了一遍。想必,同八郡主交好,又和司徒府亲近的,无疑是当今护国公的正室,如意了。子疏的来历虽尚不清楚,但三年前多少王公贵胃被杀,子女托人寄养者大有人在,只是不知,能得护国公夫人如此疼爱,又得司徒和郡主这般上心的子疏少爷,其出身,是多大的来头。

      八郡主这才正眼瞧了瞧魏生,“这位先生是?”

      “这是小少爷特意相中的蹴鞠……奇才,司徒大人答应留在府上专陪小少爷的练习的。”老管家顿了顿,决定隐去司徒大人半路遇见烂桃花的这一出,又看向魏生道,“还不快见过八郡主!”

      魏生笑吟吟问了声好,要说八郡主,还是他当年给册封的号,她本身是自己三哥的长女,但瑞安王死得早,过世前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初登基的自己,他感念三哥生前对自己的关怀和手足情谊,又觉得这孩子可怜,怕她太小没有了父亲的庇护受人欺负,便早早给了她一个八郡主的头衔,还时常接她来宫里常住,得闲的时候也会亲自教她骑马射箭狩猎,堪堪把一个本该弱柳扶风大家闺秀的女子养成了一个肩能扛手能挑的女汉子,但无论如何,前半辈子,这孩子和自己是很亲的。他记得当初在暗牢,自己在迷糊的倦意和疯狂的疼痛里,还专门为这孩子忧了忧心。现在看来,当初她父亲早逝,也是有些好处的。

      “燕然也是,总爱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府上来。上次是萧十一郎,这次却来了个踢蹴鞠的,燕然的口味真是越来越独特。”八郡主是个心直口快的,丝毫不忌讳魏生还在场,说得话虽不中听,老管家还是觉得郡主英明,实在说得是大实话。魏生听了也不恼,恭送八郡主和小少爷离开,管家见已经领他进了门,便草草交代了他的住处去忙别的了。魏生挑了一条顺眼的小路慢慢晃搭,司徒慕远看着奢华风流又败家,他的府邸却是很素淡的,一路只见花草庭阁,一些荆棘牡丹的园子已经荒弃了,望去莫名萧索,他不仅想着这三年司徒慕远到底是如何过来的,表面的光鲜亮丽和甚得圣宠的眷顾,到底是恰有其事还是做给谁呢?

      “你是谁?”那声音淡淡的,带着浓浓的药味,魏生听着就觉得,这人声音透着浓重的死气。他转过身,下一刻便低头行了一礼。说话的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着一袭红衣,鲜亮的颜色似乎点亮了司徒府的整个冬天,眉目虽艳丽却脱俗,他站在一丛残败的牡丹下面,整个人好像随时会隐去。

      魏生下一刻就觉得,这个人的头上顶着大大的“情敌”二字。难不成燕然那小子竟然金屋藏娇藏着个牡丹花下的红衣美人?魏生立马对这个男人生出莫名的戒备,“在下魏生,是新进府的。才要去寻住处。”

      “你走错了,那边是扁鹊苑。客房在西侧。”那人说了两句话便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竟然咳出了血,“我方才瞧见你背影,你的蝴蝶骨很清奇,有贵人之相。”

      魏生一晒,心道岂止贵人之相,老子前半辈子还是帝王之相呢。嘴上却恭恭敬敬道,“多谢这位公子指点。托这位公子吉言,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又为何在此呢?”

      “将死之人,称呼有什么意义呢。”那人敛了敛眸,“我是自愿随大人进府,充当药人的。”魏生愣了愣,药人,扁鹊苑,违禁者斩……难不成,司徒慕远在秘密研制一种药?而这种药一定是一味解药,所以他才需要药人试药。魏生愣了愣,一瞬间有点不知如何开口应答,这个当口,却有丫鬟的声音一叠声传来,“萧公子!萧公子!你怎么独自跑到外头来了,这冰天雪地的,万一再染个风寒,司徒大人肯定饶不了我们的。”那小丫鬟忙不迭给他披上一件貂裘披风,魏生的眼直了直,现在看眼前这个人,似乎头顶的“情敌”二字又开始熠熠生辉。看这雪白貂裘的品相和质地,司徒慕远大人待这位萧公子,想必是很真心的。

      这回魏生老老实实寻到住处,安顿了一番,已经入夜了。他隔壁住着个五大三粗的厨子,隔壁的隔壁是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小厮,对面还住着一个讲话震天响的武夫,见到他来远远地气沉丹田朝魏生打招呼,直直震得魏生胸口疼。说白了他的住处就是个杂役院,简陋的连个茅房都得跑到一里地外的公厕。看来那老管家是真的不待见自己。边腹诽边往茅厕跑的魏生魏公子刚转过一个拐角,就听见哐当一声砸茶杯的清脆声响,

      “不回来了?你们的意思是司徒慕远要留宿青澜殿?”

      那声音沙哑清冷,却泛着压抑的怒气,据魏生所知,当今天下敢直称司徒大人名讳的,不超过五人。魏生才要探个究竟,就听见有小厮心惊胆战的声音道,“太傅……太傅大人息怒,小的们也不甚清楚,只是回来……回来捎个话,司徒大人说若是太傅大人来了,就不必等了……”

      话未尽,魏生贴在墙根的脑袋差一点就撞上了太傅大人的金尊玉腿,刘瑾顿住拉开门的动作,跨出去的一条腿还没来得及收,眼里的怒气也还未散尽,就瞧见一脸菜青色的魏公子缩在墙根冲自己惨不忍睹地笑,想也不想一脚就踹出去。

      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魏生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思量着自己今日真是衰到姥姥家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红衣白发扁鹊苑,他才来半天就把司徒府的规禁遇了个遍。燕然不愧是燕然,府里果真风情万种,难怪皇上对此地甚是牵挂,隔三差五派人送东西,想必是来监视打探的。

      刘瑾一脚出去才记起来问,“你是何人?”

      魏生抿紧了嘴直摇头。看见白发的要噤声。

      太傅大人穿了一套月牙白的锦绣长袍,衬着一头白发活像个披麻戴孝的,冷声,“准你说话。”

      “在下姓魏名生,字怀明,是司徒大人新请来给小少爷教练蹴鞠的。”魏公子低眉顺眼道。

      “他什么时候那般好心了?”刘瑾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一下嘴角,旋即又面无表情指着魏生道,

      “去给我洗脸,把你脸上这副面/具给我洗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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