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章 ...
-
『苏绮纱：小航，你回来，是要娶我的么？』
有时候回头去看，苏绮纱会觉得自己的过往像是一部落寞的无声电影，有些曲折，有些华丽，鲜为人知。
她是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长大的。父亲是成功的外交官，母亲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优越的家世姣好的面容乖巧的性格使她成为众人追捧的公主。被很多人围绕，被很多人捧在手心，却依旧孤独。心里总有个角落是空的。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总是不苟言笑，母亲永远温婉优雅。他们都是那么高贵，高贵得让她无法靠近。她在装饰得如同城堡的房子里常常感到冷。
直到，有人为她点燃了壁炉。
苏绮纱永远记得初次见到的魏小航。他在她们家的小花园里追逐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他奔跑着，跳跃着，笑声那么清亮那么放肆，一瞬间就将她藏在心底的那些尚未成形的东西牵了出来。
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第一次，感觉到它的流动。
那一年，苏绮纱十五岁，魏小航十六岁。只是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很快熟悉起来。魏小航带她爬山爬树，不会念叨什么举止端庄；魏小航带她到河边打水漂，不会皱着眉说女孩子不可以笑这么大声；魏小航带她去吃她从没吃过的各种小吃，不会嫌她吃得满脸食渣还大笑着说好可爱；魏小航带她……魏小航带她离开了家。
那个黄昏，魏小航偷偷拿了母亲的钥匙，打开了因为跟女佣的孩子交往而被关了整整两天的苏绮纱的房门，带走了她。
十八岁的魏小航，从那个金碧辉煌的城堡里，带走了十七岁的苏绮纱。
他们连夜坐车，来到了远离家乡的陌生城市。其实苏绮纱知道，从她抛弃父母的那一刻起，他们也同样抛弃了她。她一直都是令父母骄傲的可以向众人展示的宝，他们怎能忍受这块宝染上污浊，变成他们的笑柄？他们不会，不会求她，不会找她，她完全不用躲。
然而魏小航握着她的手那么紧那么暖，她舍不得放开。
那个时候，她以为只要握住彼此的手，他们就能走下去——即使，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
然而她忘了，十八岁的魏小航，依然，只是个孩子。承担不起自己与另一个人的人生的孩子。
昨日还相拥而眠的人，今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苏绮纱在清晨的阳光中看着空掉一半的床，睁着眼，没有哭。两年的朝夕相处只换得一纸留言：绮纱，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守护你。对不起，请给我成长的时间。
苏绮纱把纸条撕碎了散在风中，她不恨，不怨，只是有些遗憾——他还不知道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同时也庆幸，他还不知道。
还是孩子的他，不应该知道。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苏绮纱异常平静。她想，她也许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爱魏小航。她爱上的，也许只是他带来的那种令她敢于冲出牢笼的勇气。
然而她并不后悔，即使在大着肚子找不到工作挨饿受冻的时候，她也不曾后悔。
她不后悔遇见了魏小航，不后悔跟他离开了众人歆羡的家，不后悔咬着牙生下小宁，不后悔那么辛苦地把他拉扯大，不后悔进了GI公司，不后悔嫁给了邱晗，不后悔……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真的想好了？”邱晗似乎并不惊讶，沉默了几秒后这么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嗯。”苏绮纱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慢慢地点点头，“对不起。”
邱晗的眼神在瞬间晃了一下，他探身抱住苏绮纱：“傻瓜……”
苏绮纱把脸埋在丈夫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想。
对不起。不是对不起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是对不起拖到现在才说出口。因为贪恋温暖而让你们这么辛苦，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 *** ***
客厅里，听得到秒针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
苏宁看着对面的男人：他有些局促地低着头，偶尔抬眼与自己的目光相触便会窘迫又不安地笑笑，然后迅速地移开视线。他穿着崭新的衣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是为了这次会面精心装扮过的。
郑重得，不像是要见家人，而像是某些重要而生疏的陌生人。
苏宁看着这个自己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没有任何感觉。
从记事起，父亲这个词对他而言就什么都不是。说起来苏宁自己也觉得奇怪，他竟然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身世好奇过，那么小的孩子，跟着母亲辛苦地生活，却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我没有爸爸我的爸爸是谁他在哪里之类的问题。
不单是因为懂事，更是因为不好奇。再大一些，变更没有询问的必要了。他想他大致能猜到是怎样的故事，也隐约知道他的父亲仍在人世，只是他从未想过去找他。既然他抛弃了他们，那么双方过得是好是坏，便都与对方无关了。
这个赋予了他生命的男人之于他，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小、小宁……”魏小航无意识地搓着手，看向苏宁的目光里带着些微的怯懦，“你是叫小宁吧？”
“苏宁。”苏宁并不是要刻意给他难堪，可看着男人瞬间苍白的脸，他也真的没有太多感觉，只是看着他的眼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魏小航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低下头不敢与苏宁清冷的目光对视。
这个与他有着相似面容的少年，这个骨子里流淌着他的血液的少年，他竟然直到几天前，才知道他的存在。
那种感觉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珍宝，令他措手不及地喜悦，却也将他砸得晕头转向——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当初离开时，绮纱并没有告诉自己她有了孩子，倘若她说了，他绝对不会离开。即使，当时的生活已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现在想来，他那时的离开其实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抛弃，然而在当时看来，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同如此残忍的字眼划等号。他只是被生活压得想要逃开喘口气，他只是想出去闯一闯好给她更好的生活。他偷渡去了日本，可一切都不若想象的那般顺利，靠打零工赚来的钱也仅够维持自己的基本生活。很多时候他躺在冰冷的被窝里都会想起苏绮纱，那个有着羞涩笑容和温顺性格的美丽女子，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想她，想得眼眶酸涩不已。
他其实是有预感的：他这一走就永远不会见到她了。他甚至不敢在留下的字条上写下你等我三个字，他不敢再耗费她的人生。她还年轻，她有很好的家庭，他在潜意识里想，她不会傻傻地等着自己，她撑不下去就会回家去的。
最初那几年艰苦的日子熬过去后，他的生活开始渐渐有了起色。有了一些小生意，有了落脚的房子，慢慢的也有了积蓄。他没有忘记苏绮纱，也没有爱上其他人，可他依旧没有回去。他不知道回去将要面对怎样的局面，或许她早已忘了他，或许她早已结婚生子，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要怎么面对她。
他没有资格去指责，也没有立场去疼惜她。
他不敢，去承担这样一个结果。
直到几天前他收到一份邮件，里面记录了她十几年来的生活，还有一个孩子的成长，他这才发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自己伤她有多深，害她有多惨。
他不知道邮件是谁寄来的，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他唯一明确的就是：他要补偿，要赎罪——即使，他们已经有了家。
然而，见了面他才醒悟，横在他们之间的，毕竟是十几年悠长的岁月。
足以让最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让陌生的人变得毫无意义。
“为什么回来？”良久的沉默后，苏宁追问。
“我想——”
“如果是想补偿的话，那么不必了。”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苏宁打断他，“我们过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不怨不恨的语气却让魏小航更加难过，他张了张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卧室的门却在此刻打开了，苏绮纱走出来，直直看着他，嘴角是他熟悉的浅浅微笑。她带着这样的笑容柔声问他：“小航，你回来，是要娶我的么？”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2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