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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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宁：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靠贴近就能缩短的。』
这是记忆中第二次无声的相处。
然而与上次那种忧伤中带点释然的心情不同，邱晗此刻最深切的感觉是压抑。胸中的火焰劈啪燃烧，他却只能死死守住牙关，怕一开口，那无法控制的热度就会将两人灼伤。
他很生气。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就这样正大光明地拥抱他的少年，气那个淡漠清冷的少年竟然就这样毫不反抗地任他拥抱，然而比起这些，他更气的是，自己竟然会这么生气。
气到这样不顾一切地把他拉上了缆车，忘了他根本连步行都没有学会，也忘了还站在原地等他的苏绮纱。
邱晗低下头，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看到对面少年的膝盖附近沾了很多雪，那是刚才被自己硬拉着向前走时摔的，摔倒的少年不喊不叫，很快地站起来继续跟着自己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孩子走得多么勉强，可他掌心里的手却一直安安静静，没有挣扎与拒绝。
他在那一瞬间，或者说，他在很多很多个瞬间，都想就这么一直抓着他的手，抓着他的手，直到走到时间的尽头。
他想。很想。想得心脏都一下一下抽搐着疼，最终却只能放手。
从一开始，他就剥夺了自己任性的权利。他束缚着自己，按着设定的道路走，他甚至早已看到了结局。在道路的尽头，那个长大了的少年牵着他爱的女人的手步入礼堂，而他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微笑着祝福。他早已想到了，他以为想到了，发生时就不会疼。
可到头来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大大高估了。
“传了简讯给丁唯，他会带我妈上来，一起吃饭。”苏宁把手机放回口袋，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邱晗的愧疚忽然就开始翻江倒海。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他现在却不由自主地迁怒于那个孩子，而那个孩子，那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孩子，却丝毫没有怨言，默默地以他的方式包容着自己。
这样的他，让他如何不爱，如何不疼，如何不愧疚！
“……对不起。”邱晗握住苏宁放在膝盖上的手，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重复，“对不起。”
“……”苏宁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道歉，可他眉宇间流露出的忧伤沉重以及隐隐的无助——是的，无助，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个人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都让他觉得心底发颤，一种恐惧与兴奋混合在一起引起的颤抖。他不敢去解读去品味去思考，只能低下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离他很近，近到令他觉得害怕。那个人第一次推翻那堵透明的无形的墙，有些不安地想要传递给他什么，他却不敢看。
他知道，无论此刻的这方天地多么纯净美丽，无论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多么紧密，缆车停后，他依然是他母亲的丈夫，依然，是他的父亲。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靠贴近就能缩短的。
*** *** ***
从滑雪场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三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邱晗煮了粥，苏宁简单扒了两口便去洗漱了。他觉得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所以在这种状态下，他不想再勉强自己和他们坐在一起，看着她的温柔与他的关切。
苏宁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脑袋木木的，似乎有很多东西需要去思考去整理，可潜意识里又有一个声音在低声重复着：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什么也没有的，什么也没有……他甩掉毛巾，仰面倒在了床上。
“小宁，妈妈能进来跟你说会儿话么？”苏绮纱敲敲门，探进来一个脑袋。
“嗯。”苏宁坐起来，露出一个笑。
苏绮纱像只小猫一样钻进来，走到床边蹬掉拖鞋坐上来和苏宁面对面。
“怎么了？”苏宁盘着腿支着下巴歪头看她。
“嗯……只是想问问……小宁你是不是跟小晗闹矛盾了啊？”苏绮纱吞吞吐吐地说完，抬起眼观察着苏宁的表情。
苏宁心里一紧，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从三十晚上起你们就怪怪的啊，小晗那天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今天又突然把你拉走……你们吵架了？”
“……”苏宁闭了一下眼，脑海中呈现的画面让他心里长满了柔软的小刺。他可以想象那个人独自仰望夜空的景象，风吹散他手里的烟灰，却吹不走他眼中的黯淡。
“真的……吵架了？”见苏宁不说话，苏绮纱担心地再次问。
“没有。”苏宁闭着眼低声重复，“没有，没有吵架，什么都没有。”
“那怎么——咳！”苏绮纱忽然转过脸用手背掩住嘴，“咳咳！”
“怎么了？”苏宁赶忙扑过去扶住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红得不正常，用手一探才惊觉她在发烧。
“没事……咳！咳咳！”苏绮纱摆着手，却咳得更厉害了。
“怎么回事……”苏宁有些慌了，苏绮纱虽然经常感冒发烧，却从来没有这么咳过。“药？还是应该先喝水……”
“不用……咳咳！”苏绮纱咳得软在苏宁怀里。
苏宁抱着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记忆中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要镇定，要相信自己，相信长大了的自己能够保护她，可怀里颤抖的身体依旧让他手足无措。
“怎么了？”邱晗听到动静有些担心地推开门，看清屋里的景象后立刻跨了进来。少年慌乱无助的眼神让他一阵心疼，他伸出手想要接过苏绮纱。
苏宁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搂紧了苏绮纱，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眼睛里正流露着一种叫做排斥的情绪。
邱晗怔了一下，眼中的神采有一瞬间的黯淡，然后他蹲下来，把手放在少年的膝盖上，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问：“不能……相信我么？”
苏宁睁大了眼睛不说话。他的脑子很乱，邱晗有些忧伤的语调又把他的心抓得很难受，他不想听到他这样讲话，这样类似乞求的语调一点都不适合他。他抿紧了下唇，慢慢松开手。
邱晗站起来把咳嗽不止的苏绮纱抱在怀里，弯着腰揉揉少年的脑袋：“别怕，有我呢。”
别怕，有我呢。
有我呢，所以不需要你。
不需要。
*** *** ***
苏宁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向里望。
病房里，邱晗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似乎正对倚在床头的苏绮纱说着什么，苏绮纱面色苍白，神情却很愉悦。她的手放在床边，他的手则覆在她的手背上，他们握着手，没有看到他。
苏宁后退一步，转身靠在了墙壁上。冰冷的触感从背后传来，他闭上眼。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如此多余，多余到恨不得立刻消失掉。从昨晚起他就一直跟在邱晗身后，看着他安抚她，抱她去医院，一直一直守着她。
这一切都证明了他是值得她信任与托付的男子，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所以现在没有必要出现在这里的，是自己。
苏宁睁开眼，把手里的早点挂在门把上，沿着还很安静的走廊向外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去哪里。再也找不到努力的原因，再也没有坚持的动力，曾经那么那么需要他的苏绮纱，而今也有了强大的守护者，他忽然间想不出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消失掉吧，消失掉吧，没有人需要你。
没有人，需要你。
苏宁停下脚步，用手撑着墙壁慢慢地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
消失掉吧，就这样……消失掉吧。
又有谁会在意你。
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开始震动，苏宁木木地不理会，它固执地一直响，一直响。
很久，苏宁才像被惊醒了般几乎有些仓皇地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他想要听到声音，无论是谁的都好，他想要……被救赎。
“小宁宁啊，经过昨天在冰天雪地里的纵情驰骋，你的备胎就要光荣报废啦呜呜呜！”
囔囔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苏宁收紧手指——
“你需要我么？”
“……什么？”
“我说，你需要我么？”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1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