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会来》倪耳

1、童话窥探者

　　“这个，给你。”
　　“为了你抢这个就很值得啊。”
　　“如果有一天你想出去了，我们就一起去看你想看的……把你想要的都弄到手。”
　　“娜娜……”
　　“娜娜。”

　　她的记忆之中，有人会在安静的时候轻轻的用手背抚摸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说不上干净，有些干枯，有些毛躁。
　　只是那只手依旧小心翼翼。
　　像抚摸价值昂贵的丝绒布料一样，慢慢用粗糙的手指将她乱掉的头发整理到耳后。

　　他有阳光颜色的金发，以及一双漂亮的大海色的眼睛。

　　他是她捡来的。
　　从脏兮兮变得整齐干净。
　　越长越高，越来越健壮。

　　只是，强壮英武，又漂亮的，她的男孩，在那一年浑身血污，肢体扭曲断裂，像块抹布一样，被扔到了流星街外围那些山峦一般的垃圾里。
　　找齐他的全尸花了她小半天的时间。

　　活生生的人，仿佛只是眨了个眼，就融入到了垃圾里，找齐全都难。
　　这种生活简直……无趣极了。

　　她非常的沮丧，但也不至于哭出来。
　　整个人蜷在自己的小房子里不肯出来。
　　像被灌了水泥一样，瘫在屋里整整一周。

　　再然后，身体优先于意识。
　　捡起男孩残破的尸体残骸，截了一小块指骨收藏了起来。

　　……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做梦一样。
　　潜伏两周，手起刀落，伤害了她的男孩的人都要去死。
　　替男孩复仇结束后，剩下的就是无止境的空虚。
　　望着自己什么也抓不住的手掌，眼前看见的只是变强，变强，再更强。
　　她彻底活在了梦里，利用能力做了不少坏事。
　　然后恶名昭彰……但她不是很介意。

　　包括现在也是在梦里……
　　意识朦胧之间，有人在玩闹似的踢着她的腰侧，于是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记忆的漩涡中醒来。

　　入目的是一张毫无特色的脸——胡茬，黝黑皮肤，牙齿泛黄的男人。
　　那人张嘴“该干活了，瑞克。”
　　她条件反射的点头。“啊，知道了。”

　　目送男人晃晃悠悠的走开，她站起身打量自己的身体。

　　双手指节宽大，皮肤粗糙，体毛浓重——一个男人的身体。

　　她晃晃手掌，有些无所谓的拍了拍自己满是胡茬的脸。

　　——童话窥探者。
　　她的念能力。
　　能力发动时，以自己的意识侵入别人的身体，慢慢占据对方身体的控制权。

　　刚开发出能力时，她就像是刚得到了玩具枪的熊孩子，看到谁都想拿枪去打一下。

　　也不去考虑被打中的人会不会流血，自己会不会被报复。

　　她只是满心欢喜，数年来，侵入并控制了各种各样的人。
　　猥琐大叔的，将死之人的，温柔的回收站姐姐的，三四岁顽劣孩童的……

　　随后能力的弊端有如山洪暴发。
　　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她发现自我意识被削弱了。

　　感情的波动变小，重要的东西在逐渐被忘掉。
　　各种记忆在头脑中混乱，自己是谁都不能很好地搞清楚。

　　本来，内心应该是恐慌的。
　　可是她连恐慌，也做不太到。

　　她只是平淡的活着，呼吸，进食，睡眠。

　　为了防止自己忘掉一些重要的过去，她在脖子上挂了一个抢来的海蓝水晶坠子。
　　找匠人把男孩的一小块指骨融进项链里算是一个对过去记忆的提示。

　　那天她正百般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蓝色坠子，忽然一个念头闯进闹中。
　　念能力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那么……说不定会有使人死而复生的念能力者存在。

　　这种念头仿佛容易上瘾的药品，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她的理智。
　　衡量了利弊后，她轻轻亲吻了一下蓝色坠子，下了决定。

　　虽然她不觉得这是把自己的爱交给了小男孩的表现。
　　但是闭上眼睛，总会想起那人温柔的声音，小心的动作。
　　“我想护着你。”
　　他会这样对她说。
　　即使她很强，也不需要别人护着。

　　她无法控制的想让他回来。
　　即使这接近不可能。
　　不过还是要试试不是？

　　尝试的过程进行了很多年。
　　她长大了，以前的旧裙子都穿不下了。
　　想要复活男孩的愿望却一直没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几天前，她又控制了一个男人的身体。
　　今日她醒过来，正一面读着目前她意识所在的头脑里残存的记忆，一面向所在地的更深处走去。
　　这个男人的身体，是她用来去偷东西的。

　　被她占用身体的男人名叫瑞克，七区一个小团体中的一员，负责看守他们的小型军火库。
　　几日前，小团体的头领刚从外面以两个念能力者为代价换取一批枪支和物资，作为扩大地盘的战前准备。
　　如今，枪支被她盯上，横空劫走，仗是肯定打不起来了。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轻松的凭着脑内的密码进入军火库，将枪支慢慢搬到事先准备好的货车上。
　　她开着货车，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片土地。

　　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然后来到了一个断壁之下，她蹲下身，开始挖土。

　　逐渐的，一缕沾满尘土的黑色长发露了出来。紧接着露出了被埋在土中的少女的脸庞，然后是少女白皙的身体……

　　那是一个有着黑漆漆长卷发的女孩。
　　皮肤苍白，身形纤细。
　　像个娃娃，只是穿着一件老土的米黄色长裙，显得陈旧又无趣。

　　少女没有呼吸和心跳。
　　只是看上去并不像个死人。

　　她将少女身上的尘土打扫干净，以一种说不清的情绪静静凝视了少女一会儿。
　　像是陌生人，但事实上很熟悉。

　　——毕竟这是她的身体。

　　她碰碰少女的脸颊，发了一会呆，才轻轻呢喃一声“我要回去。”

　　于是名叫瑞克的男人身体失去了她的控制，颓然倒下，躺在地上的少女逐渐恢复了呼吸与心跳。

　　不一会，少女的眼睛陡然睁开，露出黑色的眼仁盯着天空。

　　——流星街的阿纳斯塔西亚复活了。
　　她伸了个懒腰，整理整理自己的裙子，站起来，用货车里事先准备好的水将自己清理干净。
　　随后她动作熟练而流畅的，用手拧断了被她使用后处于昏迷状态的男子的脖子。

　　“再见吧，瑞克。”她朝尸体挥挥手。
　　动作迅速的跳上车，往街区的更偏远处驶去。

　　一点也没觉得哪里出了错，仿佛杀掉还有呼吸的人是她刻入本能的习惯。

　　于是她不去回头看那死得不能再透的男人。

　　只是……
　　应该杀吗？非杀死不可吗？
　　她觉得刚才做的好像不太对。

　　阿纳斯塔西亚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后知后觉。

　　这样下去她会变得糟糕的吧。

　　可是有时在规矩的束缚下，很多想做的事情做不成。

　　为了拿到先手的资料，保证自己的能力不被泄露，握紧手里的宝贝和筹码……这些都是拿起屠刀触碰鲜血的理由。

　　第一个被她杀掉的倒霉鬼，她还能清晰的记得他的模样。

　　那人死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被她用炸药炸上了天，成了渣滓，飞向流星街的各个角落。
　　这件事情在她的街区被议论了一阵子。
　　漫天的肉屑诉说着她对生命的轻贱。

　　阿纳斯塔西亚，在流星街也有些另类。

　　长老会的人警告了她一次。
　　她讪笑着拿军火弹药作为道歉赔偿。
　　然后两个月后又杀了人。
　　上面决定处理掉她，派人捉拿。她奋力反抗了几次，赢了，于是她在这一带的胡闹成了默许。
　　人们都不再来找她麻烦。
　　形单影只，显得有点寂寞。
　　只是她习惯于如此。

　　人类之于她，不过是一本本敞开的故事书。
　　她兴致来了，就去读一下。
　　没兴致，也不觉得扔掉几本书撕掉几张纸是值得被责怪的事。

　　——毕竟在她的能力弊端下，她的确缺了点基本感情。

　　而她在意的唯一一个人已经变成项链挂在脖子上了。

　　……

　　货车继续行驶，卷起一堆尘土，来到更外围的地方。
　　远远地，一个穿着运动装的高大男人抱臂而立。
　　她从车里伸出脑袋，向他打招呼。
　　那人就抬手回了个招呼。

　　她便觉得心情很好。
　　停好车，走到车后打开货箱门，露出里面的枪支弹药，献宝似的交给高大的男人。

　　男人似乎兴致不大，随手拿了一把枪把玩着。

　　“能力真是便利啊。”
　　男人活动了下脖子，“好像我要什么都可以轻松拿下来吧。”

　　她整理了裙子，在他面前端坐好，目光充满快乐与力量。
　　认真的模样惹得男人嗤笑了一下。
　　“还真是大小姐啊。”
　　阿纳斯塔西亚扬扬下巴，“我要的东西呢，芬克斯。”
　　“啊，会给你的。”男人笑的恶劣“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问。

　　“给我查一个人。”
　　“谁？”
　　“幻影旅团团长。”

作者有话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