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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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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送来晚膳时书房里只剩下了执笙一人,她一袭浅蓝色宫衣,风姿卓然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精致冷清的脸上是了却生死之后的空洞。她仰着头看着窗外那她已隔了十二载的满月,目光毫无焦距,一言不发。
宫女不敢扰了她清静,只是放下晚膳,对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茫茫月色,惨白的月光,晚风徐徐,此情此景,很容易便让执笙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与尚阳对弈,输地一败涂地。
尚阳问,执笙,你说,人为什么要有情感,要去喜欢呢?
现在她也想问,人为什么要有情感,要去喜欢呢?
她从来都不是尚阳的对手,与她对弈,输的永远是她。明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可她却还是要下下去。
所以尚阳才会说她令她感到恶心。
人为什么要去喜欢,为什么学不会放弃呢?
次日早朝,年轻的梁国皇帝忽然宣布要纳陈国长公主执笙为妃,日子定于下月初八,是个难得的黄辰吉日,已拟好国书递往陈国。此后,陈梁两国永结为好。朝臣虽是不解,但碍于是皇家家事又是两国结盟的大事便没敢吱声,静观其变。何况与靖公主向来交好的尚阳长公主都没说什么,其他人便更说不得什么,于是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内务府的公公来晋安殿宣旨时执笙还有些恍惚,昨天晚上她与尚阳针锋相对,恨不就死,而今一眨眼就要成了姻亲关系,做她的弟妹。可见尚阳为了躲开她,不让她恶心她,真是用尽了计谋,挖空了心思,甚至不惜让她这个敌国的质子爬上她亲弟弟的床。
“执笙,谢皇上隆恩。”执笙接过了圣旨,侧过身对宫人吩咐道,“还不给公公看茶。”
“喏。”
“靖公主殿下客气了。”内务府的大公公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执笙七岁入宫那年还是他去迎接的,而今一晃十二载,陈国的长公主已经要是大梁的靖妃了。
“奴家是个阉人,年岁渐大,考虑事情难免有些不周全,所以以往有对殿下不敬的地方还望殿下海涵。今日便是迟了,奴家也不好再打扰殿下,殿下好生歇息,明日内务府便会来为殿下量裁新衣。”
“有劳公公了。”
“殿下言重了,奴家便先行告退。”
“我让人送送公公。”
“谢殿下……”
前脚内务府的人刚走,后脚李信诚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执笙!执笙!”李信诚人还未进门,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执笙倒也不奇怪,嘱咐了几句宫人后便神色如常地迎了上去。
“信诚。”
李信诚看模样是有些急,他上来头一句话就是,“皇上要纳你为妃,你……”
“我知道。”执笙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向旁边的宫人打了个手势,宫人便行礼依次退下。
“旨意已经下来了。”执笙的表情很平静,似乎方才接到圣旨的人不是她一样。
李信诚怔了怔,“你……”
“是长公主的意思。”执笙勾了勾嘴角,平静道,“长公主素与我关系甚好,她这般做,也是为我思量。”
听执笙这般说道后,李信诚也松了口气。早上在朝堂上,皇上忽然宣布要与陈国长公主联姻,他心系执笙,便不顾礼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引得皇上大发雷霆,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下了朝他左右放心不下,便找了理由往执笙这边来看看,路上他也想好了,若是执笙不愿意做皇上的妃子,那他李信诚便是拼了命也要护下她。
现下听执笙说是尚阳长公主的意思他便也放了心,长公主与执笙关系甚好,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既然是长公主作的主,那便也不会委屈了执笙。只是……陈梁两国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联姻怕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执笙虽是大陈长公主,可她下面还有一幺弟,前些时日已被立为太子。陈太子与执笙感情极深,这月已是来书三回恳请梁国准允执笙回陈探亲……现下皇上要纳执笙为妃,怕也是为了扯住陈国。
梁国新帝继位不过两载,软弱无能,难成大气,好在有尚阳长公主在,朝中倒也安份。只是若两国开战……
“执笙,你坦言告诉我,你当真愿意嫁给皇上?”李信诚看着执笙事不关己的模样,再想到陈梁两国紧张的关系,一咬牙,便问出了口心中埋藏多年的话,“你若不愿,我回去便求阿爹上书允我娶你。我虽是次子,但是……”
“信诚。”执笙轻轻一笑,“我只是一名质子,你何必因我而开罪皇上呢?”
“可是……”
“没事的。”执笙语调温软,平静道,“尚阳有她的考虑。”
李信诚沉默了一下,执笙的话他不敢遑论,虽心有不甘却并未再多说什么,问了几句执笙的近况后便要辞行,执笙也未留他,便是由他去了。
自联姻的旨意下来后一向冷清的晋安殿忽然间便热闹了起来,尽管执笙是质子,但她依旧是陈国的长公主,两国国婚,再不济也该受到重视的。皇帝也算是个贴心的男人,人虽然碍于礼法未婚夫妇不得相见,但是却派了不少的人来晋安殿伺候执笙,隔三差五便来一批赏赐,一时间,执笙便成了宫中最受宠的人物,风头无几。
热闹是他们的,执笙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皇帝给的赏赐她一律收下,宫中的传闻她只当耳边风,成婚的事她虽说不上有多积极但是倒也配合。
一切与往常一样,只是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冷清。
宫人都知道这陈国长公主不是什么善茬,能避着就避着,又因为执笙喜静,所以宫人绝不会没有眼力劲地没事在她眼前晃。
所以尚阳来的时候见执笙独自一人坐在后院,没有一人在旁侯着时怒火瞬间便燃了起来,吩咐未离让当值的宫人去司政府领罚后,消了气,她才悠悠地进了小院。
执笙坐在院中榆树下的席子上,日光斑驳,她清秀温柔的侧脸陷在树阴下,隐约间,尚阳似乎看见了她悲伤时的模样。
“你倒是悠闲。”尚阳走到执笙身前,低着头,细细地看着执笙的脸,注意着她所有的表情变化。
执笙似乎对尚阳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她只是闭着眼,听着蝉鸣声,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执笙有意不理她,尚阳勾着嘴角缓缓弯下了腰,视线与执笙的眉眼平齐,“不日便要大婚了,开心么。”
“长公主说执笙开心,执笙便开心。”执笙的声音飘飘渺渺,在炎热的夏季中听起来很舒服。尚阳一惯是知道执笙的音色很好的,因为儿时,她总会让执笙哼曲哄她入睡。
雨泠泠,夜茫茫。
故人离,今何在。
此生意决倾于卿。
风瑟瑟,月盈盈。
故人散,魂不归。
吾当被负乃应得。
……
那是首陈国方言所唱的曲子,尚阳听不懂是什么,只知道好听。
“那你便开心吧。”尚阳颔首道。
她就是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凌迟着执笙的心。执笙执笙,执着一生。呵……真不知替执笙起名的人是盼着她好还是望着她坏。
“如此,执笙便开心。”
“执笙,你是不是很恨我?”话虽是这般问,可尚阳的表情却是很愉悦,“恨不得我死?”
执笙微微偏了一下头,睁开了眼,近距离地看着尚阳那张惊魂冷艳的脸,淡淡道,“不恨。”
“哦——为何?”
“我倾心于你,是我一人的事,与你无关。”
尚阳微怔,执笙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若负我,便是我罪有应得。”
“你这般想,我很欣慰。”尚阳朝她伸出纤纤玉手,笑,“我带了两坛好酒,你可愿与我一醉方休?”
毫不犹豫,执笙牵住了她的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