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尘账》沈溥谌

4、第四章 少年游

　　次日清晨，北星南此次南巡所带的近卫军集结在了悦将军府外。黑压压一片，却肃整至极，除了铁甲相触的钉钉声，再没有半分杂音，几百双雪亮的眼睛盯着最高统领待命。
　　“真不愧是军营里走出来的皇帝，治军就是厉害啊。”悦宗鸣激动地夸赞。
　　“哈哈，这些兄弟都是跟朕一样，从小在军营里受训的，和悦将军一样，都和朕是老朋友，”北星南笑着拱手，“悦将军保重！”
　　“好！”悦宗鸣热泪盈眶，当了大半辈子的军人，什么样的将领都见过，北星南是他见过的最有情有义最让人甘心为他卖命的将领。除却某些事，他心中一直怀着对这个年轻人的敬佩。
　　悦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作别，叮嘱着什么。
　　“娘，要启程了。”悦澜辞微笑。
　　悦夫人还是不放心：“到了洛阳可要给家里来信啊！”
　　“是，是，儿子记住了。”
　　悦澜辞在悦夫人的目光里上了马车，悦凌仪也坐了进去。
　　扬鞭启程，千骥绝尘。

　　晌午后，马车驶进了一座宫殿，悦澜辞挑帘一看。
　　飞阁流丹，古韵雅丽，繁花满宫，正是金陵行宫。
　　悦澜辞怔怔的缩回手。
　　“阿辞，怎么了？”悦凌仪关切的侧目。
　　“没什么。”悦澜辞笑笑。
　　北星南掀开了车帘：“悦兄，带澜辞下来吧，今夜就在这儿住了。”
　　悦凌仪笑着应了一声，北星南便放下了帘子。

　　北星南把人带到这里，除了几百人暂住方便，还怀着私心。
　　自从十七岁那年后，他便有大半年没见过悦澜辞，去问音流庭，得到的答复是暂回老家了。
　　“老家？”北星南眼珠一转，“不就是金陵了吗！”
　　立即去找北寒迟商量去金陵行宫避寒，一阵软磨硬泡后惹烦了人，被一折子打出御书房，当日就乐呵呵地收拾东西滚向金陵了。
　　在无人管束的行宫里逍遥了不久，北星南无聊地仰天长叹，果然还是要有人陪他玩才有意思啊！
　　说干就干，次日，北星南就带了自小跟随的护卫云念唯出门游玩。想到悦澜辞琴棋书画皆通又虚心好学，应当是会在学堂一类的地方。
　　北星南一拍折扇，“去金陵最好的学堂！”
　　明晖书院。
　　一年长一年少正在下棋，引来一群弟子围观。
　　那僧人黄衣赭裟，身材微胖，面容浑圆棱角不分明，两眼却雪亮。那少年身板挺直，一身玄白衣袍穿的规整，衣摆绣着藏蓝色青花纹样，两耳以下部分的头发披在背后，以上部分以一根藏蓝色的长带垂束，额前发与鬓发轻轻飘动，秀丽的脸庞如水淡然，行棋时的轻缓动作让人叹其舒雅。
　　北星南散漫的走进书院，他一身贵公子打扮，加之俊美容貌更引人注意。扬头，目光从未落到痴望自己的人身上。折扇轻摇，好一派惬意。
　　懒懒扫一眼，看到了那玄白衣袍的少年。
　　悦澜辞！
　　北星南眼中星光一凝。
　　“王爷可是要过去？”云念唯看了一眼人浪。
　　“不必，”北星南带着云念唯寻个舒服长廊一坐，摇着折扇笑望着那边，“本王不是来看棋的。”
　　云念唯不懂，北星南笑道：“人比棋好看。”
　　云念唯朝那边看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什么容貌绝美的女子，收回目光狐疑地看了北星南一眼。
　　“哈哈，你不懂，最好也别想着去懂！”北星南憋不住笑。
　　云念唯点点头，抱剑垂眸。
　　半晌。
　　那僧人思索好一会儿落定一子。
　　悦澜辞一怔，琢磨着棋局释然一笑，起身行了一礼：“大师好棋法，澜辞远不及。”
　　玄承法师也笑着站了起来：“若是未猜错，小施主的师傅应当是当今丞相音觅？”
　　北星南侧目。
　　悦澜辞惊奇点头。
　　玄承法师一笑：“你比你师傅更有天分，若不弃此艺，将来必有大成。”
　　悦澜辞再行礼：“大师过奖，澜辞不敢当。”
　　“哈哈，小施主太谦虚了，贫僧改日再来领教，”玄承法师大笑，拊膺离去，“妙哉，妙哉！”
　　一群学堂弟子凑上来一番赞叹热捧，悦澜辞笑着应过便离开。
　　路经长廊，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戏笑。
　　“小美人儿厉害啊！”
　　悦澜辞诧异抬头。
　　北星南摇着折扇紫色长衫随风轻摆，冷俊的眉眼带了笑意。
　　“见过耀宁王殿下。”
　　悦澜辞行了一礼接着走。
　　“哎哎，小美人儿，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啊？”北星南憋着笑追上去。
　　悦澜辞扫人一眼：“悦澜辞不敢。”
　　“你这哪是不敢啊，”北星南笑，“你师傅没教过你，跟人说话要有礼貌、要看着人眼睛？”
　　“... ...”悦澜辞神色复杂的看人眼睛。
　　“嘿嘿，小美人儿，请你吃饭去不去？”北星南在同龄人中身形算是高挑，差了四岁，没发育的悦澜辞便只到人胸口，于是北星南蹲下来仰头看他。
　　“多谢耀宁王，悦澜辞不饿。”悦澜辞一颔首，继续往前走。
　　“请你逛街，去不去？”
　　“多谢耀宁王，午后还有课。”继续走。
　　北星南眼见不行，使出了杀手锏：“行宫藏书丰富，无所不有，你去不去？”
　　“... ...”
　　悦澜辞脚步一迟，睁大了眼睛看着北星南。
　　“上至历朝史书王侯传册，下至农书手工市井杂录，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书阁不存的，不夸张的说，除了洛阳的皇宫，金陵行宫是是皇家藏书最丰富的地方了。”北星南一本正经的介绍。
　　“... ...”
　　悦澜辞眨眨眼，喉咙上下滚动一下。
　　“哈哈，走吧，藏书任你看。”北星南畅怀，牵起人手就走。
　　把手抽出来，悦澜辞道：“我会走路... ...”
　　北星南便笑了。

　　北星南带着悦澜辞走在街上，看见有卖糖画的手工人，就买了来递到人嘴边。
　　见悦澜辞迟疑，北星南半蹲，又举得近了点：“尝尝呀，甜着呢。”
　　悦澜辞缓缓伸舌头舔了一口，眼睛一亮，从人手里接过来两手捏着木棒自己吃。北星南看他这可爱样子，忍不住笑出来，惹得悦澜辞抬头看他：“耀宁王在笑什么？”
　　“没什么，”北星南憋了回去，“以前没有吃过吗？”
　　悦澜辞摇头：“没有，家中不会买，师傅更不会。”
　　“啧啧，”北星南砸吧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哥哥我已经吃遍洛阳城了。”
　　悦澜辞仰头眨眨眼睛。
　　“哈哈，怎么，想吃了？”北星南笑，“等你回洛阳，就来找我，我带你把洛阳城都玩遍。”
　　悦澜辞垂下眼睑，不知是在想什么。

　　金陵行宫藏书丰富，书阁便是五层高塔，防卫严密。
　　悦澜辞寻了几本诗集，出来时已近正午，便在行宫用了午膳。
　　北星南早已倚在马车边等人，见悦澜辞一出来，便笑：“上车，送你回书院。”
　　许是累了，悦澜辞靠在车壁上迷糊着，北星南见状拿了软垫给人垫好，盖上毛毡，轻声道：“睡吧，到了书院我会叫你。”
　　悦澜辞看人一会儿，浅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