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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   “吾曾为突厥王之子,勉强亦是天王贵胄,因此外号天狼。建宁王有礼。”阿史那从礼不无骄矜地道,举起酒杯,李倓点了点头,一饮而尽,随手亮了一下杯底。

      “哎呀……建宁王真是海量。”阿依努尔娇笑着走上前来,有意无意地往前蹭她丰满的胸部,“阿依努的意思是月光,听说建宁王聪慧过人,可能猜到我外号叫什么?”

      李倓道:“本王懒得猜。”

      阿依努尔的笑声戛然而止,讨了老大一个没趣,葛尔东赞帮忙道:“阿依努尔一向穿得一身都是红色,便叫做火狼了。”

      李倓点了点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最后一位。

      曹炎烈藏于面具后的脸毫无表情,平静道:“山狼。”

      李倓“哦”了一声,道:“哪个山?”

      曹炎烈道:“堂堂建宁王,山字都不会写?”

      李倓道又“哦”了一声,不耻下问道:“怎么写?哪座山?”

      安禄山眼见话题已经被带向不知名的方向,连忙拊掌打哈哈,声若洪钟:“殿下此次前来修好,老夫自然十分开怀,旁的不多说,喝酒,喝酒!”

      李倓应邀又饮尽一杯,幽黑的眼睛往他身旁淡淡一扫,道:“安大人身旁英雄美人俱全,待江山到手,安大人此生便高枕无忧,享尽人间欢乐了。”

      安禄山正在得意,听到此言更是开心,大笑着仍是劝酒,李倓酒到杯干,来者不拒,连干十数杯仍是面不改色,安禄山赞不绝口,胡人于其他倒是不甚在意,然而对豪量之人却是由衷敬佩,不由得陪着喝到月过中天,杯盘俱倒,一片狼藉。

      李倓看着一地醉倒的人,轻轻呼了一口带着浓烈酒味的气,伸手揉了揉眉心,缓缓站起身来,走出营帐。曹炎烈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将到月中,天上有一轮清冷而明亮的圆月,跟着两人长长的影子,一寸寸怅然地照着。

      曹炎烈并未喝多少酒,他与李倓已经多年未见,只想好好看看他。

      不知道走出了多远,李倓忽地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倏然问道:“说好要送我的李唐江山呢?你为安禄山去打了?”

      曹炎烈微微张口结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倓,他以为这种浅显的问题,李倓这样的深沉心思,早就应该想透的,难道还要他解释说,这招叫借刀杀人,你好歹是李氏皇子,大唐的建宁王,难道我到你麾下来帮你当反贼?

      他本不善言辞,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时,李倓凑近来,呼吸之间仍带着微醺的气息,低声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人,我知道。”

      顿了顿,他道:“也不是很一样。”曹炎烈哭笑不得,李倓又道:“我们本该是知己,至交,却竟然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曹炎烈怔了怔,忽然意识到李倓这个样子可能是醉了,然而已经太晚,喝醉的人出奇的重,直挺挺压在他身上,李倓眼神仍是清明,脸色仍是不变,只口中含混地道:“山狼?哪个山?你自己说?”

      曹炎烈仰躺在地,平视着自己上方一轮银白色的月亮,也不知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然而很快便忘却了,喃喃地道:“山?古赤岭的山……”

      然后他便见到李倓笑了,眼睛半清醒半迷蒙地,慢慢道:“我来教你山怎么写。”他冰凉的手指抚摸着他笔直的脊背,从颈项一路滑到尾椎,道:“先写一竖……”

      --------拉登---------

      (最近太累了没啥心情开黄腔,以后再补)

      李倓呼吸已趋于平静,曹炎烈忽然道:“前段时间遇到我妹妹……她已经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不是那个要我保护的看上去脆弱得要死的小女孩了。”

      李倓没有回答,曹炎烈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机会说这些,竟源源不断地说了下去:“我告诉她我要借安禄山之刀复兴大魏,她已被你们李唐的人教坏了,口口声声要护卫大唐江山。你呢?日后我将李唐江山打下来给你,你又会许我多少?”

      他怔了怔,道:“其实我也不太信你,毕竟你那么狡猾。”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你……”

      “算了,建宁王,有缘再会吧。虽然这辈子做不成知己了,希望也不做敌人。”

      然而曹炎烈当时忘记了,自己从小就有个毛病,叫做说什么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安禄山当日太过得意,并未在意李倓的言中之意,也并未看到其子眼中的阴鸷。身旁“英雄美人”俱全,美人却不是英雄的,江山也不是英雄的,全是一个高枕无忧、纵情享乐老不死的胖子的。李倓这句话十分恰到好处地提醒了安庆绪,只要安禄山不死,这些便永远轮不到你。

      安庆绪于秦皇陵弑父夺位,狼牙军顿时一片混乱,后二年,安庆绪为史思明所杀,狼牙军几近瓦解。

      曹炎烈来到了长安,原因只是听说建宁王为当今天子所忌,从太原押解回了长安。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说起的第三个心愿,长安。

      心底几乎慌乱,难道那个人连自己的结局都已算好?

      “山狼,你不懂我心中的长安。”李倓缓缓道,“长安……是长安。”

      曹炎烈确实没听懂,随着他重复道:“长安?”

      李倓笑道:“是啊,长安。”他沾了一点水酒,在桌上画了长安两个字,吁了一口气,道,“姐姐临终前,要我回大唐,辅佐贤皇,创立更大的盛世……”顿了顿,“我思来想去,贤皇是没有的,盛世……也算了罢,但是,尽我所能,给大唐一个长安,可能可以。”

      曹炎烈难得地陷入了迷惘,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还是没懂。

      李倓摇了摇手,道:“我的第三个心愿,你能帮我达成么?”

      曹炎烈头脑突地清明,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心下苦笑,原来所谓三个心愿与一件事,早就被他算计在内。若要许李倓一个长安,他所求的曹氏复兴便永不能再见。

      “设计南诏,设计安禄山,护太子,护太原,本王有点累了,不想再护着谁,但是有一件事,却犹豫不决。”李倓清明的眼睛难得地有了一丝疲惫,却一闪即逝,他慢慢举起酒杯饮尽,道,“山狼,便让天意决定。”

      曹炎烈还未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李倓已甩杯于地,以雷霆万钧之势拔回门帘上的长剑,已开山裂石的气势向他直刺而来,剑身龙吟不绝,带着充盈的杀气,与曹炎烈的长枪怆然相击,几乎于黑暗之中迸出火光,那剑却在刚猛无俦之余灵活无比,剑尖在曹炎烈先力已绝后力未生之际悍然避开枪身,刺破他心口皮甲,正自透胸而入。

      曹炎烈于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李倓犹豫不决的事情是杀不杀他,冰冷的剑尖触及肌肤,心口的皮肉已微微刺痛流出鲜血,李倓却就此停滞不动。

      曹炎烈从闭目待死而睁开眼睛,李倓执剑的威势与蔽日的杀气已于瞬间消失,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笑意,就此凝结,永不再改变。

      曹炎烈望向了已摔成碎片的酒杯,那是当今天子赐死他的一杯毒酒。

      他想,也许李倓说得对,他们虽然有所不同,但大致一样,尤其是,他们年轻时,都太骄傲了。尽管曹炎烈很认真地控制自己,却仍是会忍不住去假设,如果以前的曹炎烈并不是那么骄傲,肯跪下来诚心诚意地认李倓作为他一生的主人,在李倓赶他走的时候会舍弃骄傲求他让自己跟着,最后一次去见李倓时肯放弃所有,执意将他从那个面目全非的长安带走,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每次的假设他又都清楚地知道,并不会。即便是少年时的曹炎烈可以不那么骄傲,能够为了李倓低下头,李倓也不会接受。那个人的心如石,血如铁,认定的事便再无更改,就如无论多大的狂风,卷过古赤岭时,山峰绝不会因此颤动一下。

      可能只有最后那一件事是李倓犹豫过的。

      曹炎烈常常忍不住猜测那个月圆的晚上李倓到底有没有真的喝醉,自己当时说的那些真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是听进去了才想杀他,还是根本没听进去,仅仅觉得寂寞而要杀他,或是,因为一些别的,难以开口的东西,要与他同生共死。

      那把最后一刻停滞的剑,究竟是李倓于那最后一念之间改变了主意,还是确实已经来不及,他却再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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