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殇遗梦》紫依绯砂

10、遗梦·奠门

　　黑白红棕四骏驰骋而过，溅起碎石，不清身影，路上又复无人，只留漫天尘埃。

　　出了晏绛城，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路，今日将可到达奠门，殇舞迫于离别十载的家。不止一次寻思，焱赤国虽强大，神秘的奠门势力也不容小看，是什让奠门之主在其女流落焱赤皇宫后，多年不见动静。此番回返，又将是何光景不得人知，且只有静观其变。

　　白骏随一声嘶叫停下脚步，噗噗喷着响鼻，不住踢踏脚下乱石，为被阻的狂奔愤愤不已。我松了拉扯缰绳的手，轻抚它有些凌乱的鬃毛安慰。

　　其它三骑见状纷纷掉头停于身侧，殇舞一脸担心询问：“梦离？”

　　“无人。”我蹙眉道，虽已快至奠门范围，但行来一路无人，实属奇怪。

　　奠门行踪诡秘，成员亦是神出鬼没，朝堂之内江湖之中皆对其知之甚少。只知奠门之人精通奇门遁甲，武功招式诡异，善于巫蛊之术，各有神通，遍于四国之内。

　　其圣殿凤翔山庄众人皆知却无人知晓其位置。就连各国暗使影者也寻找不见，最终落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幼时曾闻师父言凤翔在北，具体北至何地也无从知晓，此次有幸随来，却越觉心中不安隐隐泛现。

　　奠门人数不多却个个精良，以一挡千并无难事，凤翔圣地想必靠着奇门阵型守护，一般人等难以发现，重兵把守反倒告知他人所在之地，可是今日路上不见一人，实属怪异。

　　祁绝言环视半响，恭敬说道：“小姐，恐庄中出事。”

　　“走！”殇舞一扯缰绳，红骏向前狂奔，我们只能跟上。

　　愈近奠门，不妥之处随处可见，数里内竟难寻一活物，枯枝败叶满地皆是，更有暗色隐于其中。殇舞终在一座府邸前停下，看了一眼歪斜的红漆铜门，策马走入。随着进入才惊觉这看似小小庄园，背面连着遮天密林，庄园深不见底。

　　庄内凌乱如被打劫一般，而密林与庄园的接口处百年苍树已失了绿色，巨大的躯干泛着焦黑，损伤严重。而焦黑之后隐约所见的景象，竟是卵石小径，亭台楼阁。在山庄中隐藏起来的秘密之所，才是奠门本尊。

　　四人下马，祁绝言皱眉，“六十四阶阎蹜之阵已破，小姐……”

　　我讶于奠门的能力，竟然设了上古奇阵六十四阶阎蹜。六象生之十四，十四生之六十，而由此衍生出的六十四象景，这必是可以凤翔山庄多年都无人知晓其位置的原因。可现今竟然有人寻得这凤翔，还破了凤翔入口处的六十四阶阎蹜之阵，可叹此人神能。

　　“入庄！”殇舞只是淡淡说道。

　　“小姐，六十四阶阎蹜之阵已破，恐庄内已不安全。”祁绝言急道。

　　“从暗道进！”殇舞说完带头走回庄园，看祁绝言一脸讶异，这暗道定是连他也无从知晓。

　　以奇门遁甲著称的奠门定不会只用一个阵法保护，纵然此阵再严谨精密天下无双，也并非无法破解。想那奠门之中，处处机关陷阱，必不会少了逃生的密道。

　　看似女人的闺房之中，床上凌乱被褥和旁绣至一半的鸳鸯显出事发的慌乱。扯下墙上仕女图中的垂掉的明黄流苏，床上石壁缓缓移动，出现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张勇点燃暗道入口旁的火把刚要进入，却被祁绝言拦着。利落的弄熄火把，把它放回原处，责备起张勇来：“离去多日，你却是把那仙羽香给忘了？”

　　“是属下粗心，望小姐责罚！”张勇压低头向殇舞请罪。

　　殇舞只是微笑安慰：“仙羽香乃奠门秘药之一，不为众人识之，药理之学不是张护卫所长，且先不论秘药之数，单是寻常药名也多若繁星，忘其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仙寻芳踪，羽化升天。言之其药，清幽芳香如仙人擦肩不留一丝痕迹，混之特定药物相生相克，让人于不知不觉间恍惚沉睡，羽化升天，故名曰仙羽香。实不为众人所知，我也只于那杂野闲书中寻见，对于此药用理，并不尽详。

　　“谢小姐不罚”祁绝言竟待张勇感言，兄弟之情不予言表，“然此时情势凶险，还请小姐速回奠门。”

　　殇舞并不多言，离了那暗道，向另一幅画走去，轻拉另一根垂掉的明黄流苏，缓沉的移动声后，原先的暗道边又复出现一条，看其摆设于前一条相似，只是少了那火把摆设。

　　无人再言，也无人再动，均等待殇舞指示。只是这一看似普通女子闺房之中，竟摆置如此多画卷，不是让有心之人疑了去？

　　不待我细想，殇舞并未看壁上两条通道，只是掀开床单，狼狈于床底之下，久久不见动静。祁绝言微扬起唇角，按步就班也消失于房内，原来，真正的暗道却是床下那狼狈之地。

　　“原是那谁人也想不到的地方。”张勇对着只容一人缓行的暗道万千感慨说道。

　　“望见第一条暗道之时，心急之人定已死于仙羽香下，然自认聪明之人就算寻得那第二条密道，也终是有去无回，两条暗道的障眼法，让这真正的密道得以保全不为人知。”

　　“若是贼人不为所动，于先前已发现这床底暗道，或不为两条假暗道所惑，又该怎办？”张勇不解询问。

　　“奠门暗道，又岂是那么轻易为人所破。”祁绝言言之带笑，“两道开启，床下机关才可开启，而两条假暗道出现之时，床下也并无动静。”

　　“这是何意，弄得我头都晕了。”张勇不满的询问，语气里带着焦急和埋怨。

　　“这就不得而知了，小姐现行进来，那秘密所在，也只有小姐一人得知，并非我们这些属下可以过问。”祁绝言断了张勇的话头，暗道内再度沉默。

　　暗道内无需任何照明，壁上镶嵌发着微光的滑石，亮度让人只能看清脚底。我们跟着那微弱的亮光鱼贯前进。不多时便能看到出处，不自觉加快脚步。

　　暗道外豁然开朗，只是所见之处倍显狼藉，四处凌乱，死气沉沉。我们小心的一路走去皆不见任何活物，就连打斗厮杀的痕迹也不见半分。

　　“小姐？”祁绝言看着一地狼藉说道，“门内已被攻陷，情况不详，属下深觉危险之地不宜久留。”

　　“先生之意如何？”隐约中听到殇舞询问我的意见。只是那声先生，让我好像明白些什么，又不甚清晰。

　　自从出了暗道来到奠门内部，奇异的感觉涌上来，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的景象扭曲着，看不真切，耳里嗡嗡的鸣叫似有谁人在诉说些什么。

　　“星启降临，万象皆隐。”大范围的隐藏果然费力，我微喘息着解释，“此幻象只保今夜安全，路途劳顿，还是先安顿休息，明日再从长计议。”

　　“山庄发生此等大事，我们该尽早离开寻得分处地点。”张勇不同意的说道。

　　“张勇所言极是，未知山庄发生何事，我等需从长计议。”祁绝言转向殇舞，“属下等奉门主之命保护小姐，一切还请小姐定夺，吾等定舍命保小姐周全。”

　　“就依先生所言。”殇舞淡淡说道，对这十载未归的家似乎并无太多感情。

　　夜，凤翔山庄。

　　无月之夜，天阴沉沉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不知为何心中纠结得难受，好似有何事将要发生。这不算陌生的感知，于师父过世时，无月最后的求救时的感觉一样。

　　不祥之兆！

　　忽然的风从身后吹来，烛光摇曳的光影下多了一人，我知她会来，却不明所以。

　　“梦离。”轻轻低唤，人已走至身边。殇舞摇摇头阻我出声，示意跟她走。

　　另一条密道，位于床榻之下，我紧跟着殇舞奔于比之今天暗道更为狭小的空间。许久仍不见一丝光明，只有越变越宽阔的感知与慢慢出现脚边，最后竟高到与衣服发出摩擦的草木，才知我们已到室外。直到一面泛着微弱星光的湖边方才停下，借着微光发现已离山庄极远。

　　“殇舞此番意欲何为？”望着一脸平静的殇舞，我不解问道。

　　“祁绝言，张勇，此二人不可信。”

　　“你怀疑他们与此次奠门变故有关？”于仙羽香处看出他俩并非奠门之人，却未知是敌是友。

　　“是否相关还不得而知，只是确知他们为淼瑄皇室。”殇舞淡淡开口，“殇舞有幸于轩帝寿宴之上见过淼瑄国令，而祁绝言身上确也有一块。”

　　“既早知此二人身份，为何还带人至山庄？”我更为不解。

　　“殇舞并不知奠门生事，随之回来一能保我们安全，二能一路无忧，待归自家中，自当有家父定夺。”殇舞轻轻一叹，“怎知……”

　　看着无月的星空，我无奈摇摇一叹：“此后何去何从，殇舞何有决定。”

　　“事出突然，殇舞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殇舞摇摇头。

　　不知奠门发生何事，既然连凤翔山庄都如数被毁，分处着实不知是否安全。宫中明争暗斗，金丝困笼，不回也罢。进一步暗箭荆棘，退一步悬崖峭壁，进退不能。

　　本就不关我事，该放手隐回市野么？不，我已答应她，不但陪她此行，还定保她周全，绝不能成为混混乱世中的牺牲品。

　　“殇舞。”我认真说道，“你欲为公主，梦离定保你回宫；你欲为小姐，梦离保你寻至生父；你欲隐姓埋名过寻常生活，梦离保你半世安稳。”

　　“我……”殇舞思索许久，“如若皆无殇舞之所愿，又该如何？”

　　骚动来得无法预知，吵杂的人生与火把，我怎就忘了奠门生事，我只保了山庄内安全。拉着殇舞寻一隐蔽处躲藏，只是看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至少上百人的搜寻，背着湖水我们无处可逃。

　　“梦离。”殇舞咬紧嘴唇，微颤的肩膀，明亮如月的眼中透出不甘。

　　“如若分散，于晏绛城西郊十里相见，如若梦离不幸被抓……”我递上一块圆润白玉道，“贴身携带，梦离定能寻得下落。”

　　言毕缓缓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被扯的衣袖让我脚下一滞，回眸只见殇舞轻轻摇头。我也知此去危险，可见来人目标定是殇舞，而我又有星见幻术，引走来人后定能安然脱险。为求安心，把怀中‘月华’交至殇舞手中，轻轻说道：“我把她交托于你，不日将来取回。”

　　殇舞微笑松了手，我向来人走去。

　　越是接近，心下越是惶惶不安，脚下不稳的一声枯枝折断声引来火把，我拼命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跑远些殇舞便更为安全。

　　待来人全数被引，我轻启唇道：“星启降临，隐！”

　　“解！”黑色苍穹之中传来低沉的声音，竟解开了我的幻术。高人，我竟然忘了有解开奇阵六十四阶阎蹜之人。

　　拼命奔跑，无奈终究是瘦弱无力的皮囊，不多时已被火把团团围住。定睛一看，来人不下数百，各个身强体健，而此时只是把我围困其中并无任何动作。

　　直到面前的火把晃动露出一条路来，谁人慢慢靠近，背着火光看不清面容，只是那熟悉的危险气息，想不到竟然会是他。

　　我跌坐于地，看着愈来愈近的身影，忍不住颤抖。该来的，依旧躲不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