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冬天的列车》霍青桃

2、伤情

　　“伤筋动骨一百天，记得不能碰水，药每天早晚各擦一次。”乍听之下还以为医生吩咐病人注意事项。
　　“谢谢你，林小姐。”傅见深没想到脚伤得这么严重，整个脚踝乌青肿胀，像个大馒头，轻轻按上去钻心的痛。
　　“看来你可以好好放个假了。”林雅月喝一口水。两人坐在外科走廊的长椅上，各怀心事。
　　“喜欢夏云曼什么？”喜欢一个人没道理可言，但她就是好奇，那个看起来有点任性的女人到底凭哪一点让高棉放不开。
　　“我没说喜欢她。”见她愕然，傅见深淡淡一笑，“应该是说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和她在一起，生活充满活力，永远都不会无聊。”见她发怔，他问，“你呢，喜欢高棉什么？”
　　“喜欢和高棉在一起的感觉。”林雅月从善如流，见他挑高眉，一副不信的模样，她继续，“高棉是遗腹子，天生没有安全感，他妈一直没改嫁，带着他过日子很不容易，和他在一起，我感觉他需要我，而我，需要他的需要我，就这么简单。”
　　是啊，喜欢一个人可以简单，更可以复杂，“高棉喜欢云曼什么？”他缓缓开口，说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对不起。”
　　林雅月身体一僵，半晌开口，“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哼，她嘴角一撇，“他们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吧。”
　　她看看他，状似不经意，“云曼喜欢高棉什么？”
　　“不知道。”傅见深吐出一口郁结之气，他到底在干什么，“麻烦你了，我准备走了。”
　　林雅月跟着起身将药包递给他，点头示意再见，其实更想说再也不要见了。
　　云曼喜欢高棉什么？他确实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过去，云曼这份过去终其他全身力气都来不及参与。
　　他只记得她在公交车上看他的神情，充满怜悯，只记得她挥来一拳，打醒他去医院时生机勃勃的脸。

　　和高棉变亲很容易也很难，当年的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伸出右手说，“你是高棉吧，我叫夏云曼，我们做朋友怎么样？”
　　他吃惊不小，仿佛一只头上长了两只犄角的怪物蹦跶到眼前。
　　我毫不退缩望着他，手掌固执的平伸。后来我也奇怪过，怎么会那么厚脸皮，也许，是因为，他是雨曼喜欢的人。
　　吃惊归吃惊，高棉好脾气的把手递给我。
　　后来他告诉我，他没有朋友，我是第一个走到他面前说做朋友的女孩。
　　瞧，走近高棉如此简单。
　　雨曼做不到，她像一只偷偷摸摸的老鼠，远远观望高棉一眼，一前一后走在上学的路上，看看他的背影也够了。
　　我永远记得她看见我和高棉搭肩而行的刹那，一张脸刷得粉白，眼里有泪水转动，沉甸甸的书包斜斜挂在肩头，瘦弱的不堪负重。
　　风吹过，扬起不长不短的头发，我目光掠过无措的她，转头得意地大笑着对高棉说，“我们去看李老师的书画展。”

　　童年是一个人的底色。
　　高棉的童年是怎样的？我不太清楚，只是渐渐察觉残缺的底色给高棉带来的影响，他缺乏安全感。
　　高棉的妈妈是一个在当时看来很精致很讲究的女人，她是市医院的医生，业务出色，受人敬重，走在路上，头总是高高昂起，露出优美修长的脖颈，女人们毫不吝啬的将欣赏目光长久的投向她。
　　即便是这样一个女人，她也不知道唯一儿子的需要。是的，高棉需要一个父亲，一个引导男孩进入男人世界的男人。她拒绝任何人的好意，她坚持孤独的带大高棉，这在常人眼里难以理解。
　　多年以后，历练过人情世故的我领悟，高棉妈妈未必不知道高棉需要一个父亲，只是活在像集里的高棉的父亲，伟岸的英俊男人，高棉妈妈爱他爱到极致，没有遗腹子高棉，她必定追随他而去。
　　我的幼年是在上海度过的，那时候，分居两地的父母疏于照顾我，我跟随外婆住在舅舅家，拥挤、逼仄是最初厌倦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