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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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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缓慢而工整地朝着城市的西南角驶去,带着一车厢神色各异的旅人。
我靠在地铁的玻璃门上,盯着对面朝反方向飞驰而去的广告灯箱发呆。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在广告牌的模糊飞驰和玻璃门的开启关闭里被自己一点一点丢弃了,想到这一点,心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一种酸涩的感觉,象星屑一般的伤感拨洒在我清澈的瞳仁中,居然激起点点温热的泪光来。
原来以为经过这几年自己已经坚强起来了。。。。。。结果,依然是。。。。。。
在我不断责备自己的时候我的身体突然歪向一边,处于本能我伸手去抓车门上的横杠,但由于惯性的作用,还是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也许是还沉浸在刚才的冥想之中,肢体的疼痛居然出乎意料之外地微不足道,一时间我甚至吃不准该不该爬起来。
地震。。。。。。么?
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并且公公整整地排列在我脑中,很快就让我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眼前为什么是一整片的黑暗?周围为什么是海洋一般漫无边际的嘈杂?
慌乱之中我听到有一个平缓的声音联系不断地重复着着:“地铁故障,地铁故障,请乘客们不要慌张,不要慌张。。。。。。”
机械的声音反而让周围的人躁动起来。这就好象对着一群病危的人喊:“你只是暂时有了严重的健康问题,不要焦急,不要焦急。。。。。。”------一种无济于事的镇静,或者说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残酷。
说来也奇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样一圈又一圈的重复着,就象这地铁一样,虽然有起点,也有终点,拥有这样规规矩矩的轨迹,却不安分地在到达终点以后再次启程,把起点当作下一个终点来超越,于是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永无尽头。地铁突然由于故障停了下来,这样的事情以前确实也发生过呢,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却又无从记忆。好象那个时候,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来着,另一个当时爱得死去活来的人来着,可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似乎又无从记忆。
说来也奇怪,虽然世上的事情总是循环往复地出现,人类这种生物却又总是没有办法轻易地记住每次循环出现的内容。打个不怎么合适的比方吧,电视里的三十秒广告,连播五六遍的那种,倒总是很轻易地就被我们遗忘了,吵吵闹闹地重复着的同一句广告词,似乎就是不肯进入我的记忆库中去。
虽然对于上次地铁故障的时间,陪伴在身边的人的名字完全都不记得,但对于那次经历的一些小细节却象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清晰地浮现。这种比喻老套了一点,但确实是最真实的概括了我的感受。周围是一片黑暗,没有广告灯箱的亮光,只有细碎不安的交头接耳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老旧的电影院里,前方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模糊不清的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模糊但倒也能够辨认。
的确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没错。不对称的麻花辫,通红的鼻子,鼻翼散布着自由散漫的小小雀斑。身边站着的那个少年很高大,但却绝对说不上英俊,脸上一副很任性的表情,眼睛到是很清亮的,在一整片的黑暗中现得居然有一些耀眼。那时侯他突然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了什么,用他调皮而诱人的低沉声音。可是究竟说了什么呢?我想不起来。走出电影院,看到散开的人群时发现自己一时记不起刚才电影的结局,这种事情的出现并不偶然,也让我感到无奈懊悔。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要说明此时的心情,那种看着电影却又遗忘台词的心情,何况电影的主角又恰巧是我自己以及曾经那样喜欢,现在却无法想起名字的他。
我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想起这样一个连名字都已经被我抛弃的少年呢?偏偏在这样的一片由地铁故障造成的黑暗和骚动中呢?原以为这样的记忆应该在风烛残年之后的某个午后悄然出现,然后华丽退场,这样才显得合乎时宜。
人对于自身回忆所产生的问题就是这样滚雪球一般地迅速膨胀着,很快就把耐性撑破。我还来不及给自己的问题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周围突然变成了一片光亮,人们的骚动也终于变成了一片欢呼。
电影散场,灯光锃亮人们纷纷起身,为理想的结局鼓掌欢呼。
唯有略显迟钝的我还呆在原地,对于这黑暗和光亮的瞬间转换难以适应。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仍跌坐在地上。
腿有些麻了,站起来的时候有一些困难,拍拍裤子,细小的尘埃开始舞蹈。
车子如同冬眠之后蠢蠢欲动的熊一般懒洋洋地开始向前移动,我无力地靠在车门上,望着车外开始飞驰的黑色。玻璃门的两边各写着一句警示标语,让人看了想放声大笑。
左边是:勿紧靠车门——我偏偏是靠在车门上了。
右边是:* 爱 * * *——显然其他的几个字是调皮的孩子磨掉了,照这个句式应该是“请爱护公物”。
我的眼睛里突然有泪水坠落下来,没有理由的,先是泪水坠落下来,然后我忽然回想起那时候黑暗中少年在我耳边所说的话来:
“如果以后再乘上同一部地铁的话,你一定会发现我送你的礼物。”
“是爱的礼物哦。”
说来也奇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样一圈又一圈的重复着,就象这地铁一样。
那个在黑暗中给我留下爱的礼物的少年的名字,我始终没有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