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阳初透》百里画锦

2、第2章 御花园初探卿心

　　楚映雪很多年来都没睡过如此香甜的一夜，十五年来的每个夜晚，不是在被追杀，就是在设

　　计杀人，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与内疚的重重压力下。

　　她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这让她茫然了一瞬，分不清今夕何夕，莫名感到不安：“无

　　双？”总不会又是梦吧。

　　一个绿衣小丫头闻声跑进来：“回少夫人，少爷进宫去了。”

　　“进宫？”楚映雪一愣，“怎么不叫我？”成亲第二日入宫谢恩，自己去？这算什么？上辈

　　子他自己去，要退婚，但被太子制止了，但这次他没理由还要退婚吧？

　　“少爷看少夫人睡得熟，没舍得叫您。”青萝永远那样会说话。

　　那就自己跑去宫里丢人？傻不傻你？

　　楚映雪心里又酸又疼，但是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少爷什么时候走的？”

　　“有半刻多了。”

　　“给我备车。”宫里那些女人们，本质上来讲也是一群八卦起来没完没了的老娘们儿，整个

　　皇宫都知道了昨天他们婚事出了岔子，等着看靳无双的笑话，她不能不出场。

　　一袭红裙，称的楚映雪肤白似雪，而她本人并不喜欢红色。

　　“为了你的面子，我可是不要面子了。”楚映雪对镜轻声道，特意加长了内衬的衣袖，掩住

　　了腕部伤口。如云青丝简单挽了个髻，女人精心打扮起来耗时太久，然而她一只红珊瑚簪便弥补

　　了不足。这一身行头，看似简单，实则精工细作，贵气十足。

　　急匆匆穿过院落，旁边一群靳家女眷在此闲谈，她也无暇一一打招呼，微微福身向靳母行礼

　　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这郡主娘娘的气度，还真不一般。”说话的是个紫衣女子，长裙曳地，姿容妖艳，是靳无

　　双大哥靳无忧的宠妾紫萧，可比正妻更讨靳母欢心，无他，全凭一张嘴罢了。

　　靳母迟玉瑶不经意皱眉：“无妨，年纪轻轻，又有好家世，正常，”旋即对身旁的丫头吩

　　咐：“落梅，去把二少爷房里的丫头叫来。”

　　紫萧暗笑，说是不在意，还是在乎的。

　　“你们少夫人着急忙慌是去干什么了？”靳母啜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青萝。

　　青萝一看紫萧在旁边，便明白了七八分，低眉顺眼道：“回夫人，少夫人听说少爷一人入宫

　　不放心，进宫去了。”青萝永远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果然靳母的脸色缓和下来。

　　紫萧可不愿此事就此揭过，挑起眉：“那她早干什么去了？不能同无双一起去吗？”

　　靳母淡淡扫了她一眼，这紫萧是会讨人欢心，但也太爱搬弄是非。

　　“少爷起身时见少夫人未醒，特意交代过奴婢几人莫要扰了少夫人，她昨夜已累了。”

　　紫萧闻言便知道不好，转头看到靳母满意的神色更是抽死自己的心都有。

　　另一边话说靳无双进宫头一个便要去拜谢龙恩。

　　他一身玄色衣服，绣了红色纹饰，红色衣边加得整齐服帖，让人看着有喜气却又不失沉稳。

　　他人本身生得清俊，加之不错的心情，更显几分公子如玉。

　　刚到太极殿前，便撞见了刚来请过早安的三位皇子加一个太子。三位皇子年纪都不大，目前

　　只有十九岁的太子参政，按说早安，太子爷上了早朝是不必请的，但靳无双知道太子从来都不会

　　错过请安。

　　昨日听了楚映雪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今日看到太子，他也不由得升起几分怪异之感。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都不会显现，靳无双自然的走了过去躬身抱拳行礼：“参见太子殿下、五皇子、七皇子、十皇子。”

　　“无双不必多礼，众兄弟自小长在一处，何必次次行礼，倒显得生分了。”太子笑容满面地

　　制止道，可人家礼都行完了。

　　靳无双这才露出笑容道：“礼不可废。”

　　靳无双不动声色地打量太子，太子的确有让楚映雪神魂颠倒的资本，十九岁的他一直被靳无

　　双和楚映雪以兄称之，五官多随了皇后，是以十分俊美,天潢贵胄的身份赋予他独有的贵气，俊

　　美，而不阴柔。平素靳无双只注意了太子的手腕心机，自然忽略了外貌，今日看来，太子确实是

　　在很多方面极为优秀。此时的太子凌昭，手执玉骨折扇，执扇之手几乎与白玉同色，举手投足间

　　尽显华美威仪，对生人熟人，他永远如此风度翩翩。

　　“无双，你这是来……”五皇子率先疑惑道。

　　靳无双脱出思绪，笑容不变：“来谢主隆恩，无双婚事，有劳陛下操心了。”说五皇子不知

　　道他是来干嘛的，打死靳无双都不信，存了心要让他难堪么？

　　“哦，”五皇子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满面懊恼，“可不是么，昨日是你大婚，瞧我这脑

　　子，那映雪呢？”他说着还四下一望。

　　靳无双淡笑着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仍旧一副温和的表情，哦，现在可能多了点忧国忧民。

　　“她没来，身子不太爽。”

　　身子不爽？十皇子年纪最小，才十三，闻言直接笑场：“拜谢皇恩，还有这规矩？不过也

　　是，父皇知道昨日的情况，定然不会计较的，就让雪姐姐好生养着吧。”

　　太子这才合住折扇，轻轻一拍小皇子的脑袋，笑容不减：“怎么说话呢？”

　　十皇子笑着吐吐舌头，随意道：“无双海涵，我年纪小，口无遮拦。”

　　“无妨，”靳无双仿佛毫不在意，而说出的话也不似方才恭敬，“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慢

　　聊，无双就不奉陪了。”

　　“不忙，父皇正在与十一谈习字，一时半会怕也抽不出空来。不若咱们兄弟几个先上御花园

　　坐坐，过上片刻再来吧。”一直未开口的七皇子笑道，他没什么尊贵的出身，母凭子贵，母亲也

　　才混到应嫔的位置，之所以能够进入太子这个圈子，全凭自己的机敏。此时他笑得令人如沐春

　　风，加上本就生得一副养眼的好皮囊，让人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比之同一母亲的十皇子，可

　　是好了岂止一星半点儿？

　　靳无双早就考虑到这种情况，故意露出不太甘愿的神色，无奈点头。他还能怎么办，人家都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真跟这几位爷闹翻？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对太子从心底产生了微微的敌

　　意。

　　御花园。

　　春日的御花园明媚，而在此时便少了些韵味了，正是热的时候。

　　靳无双看到凉亭的太子妃和各位皇子的正妃时，感觉更热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你

　　太子莫非以为我抢了你的老婆便会愧疚到任你欺负了仍没脾气？更何况那还是我的媳妇儿，皇帝

　　赐婚，明媒正娶的。

　　坐在桌前，各位皇子的正妃自然先为自家爷倒茶，年纪尚小的十皇子也带了宠妾。靳无双看

　　着他们的互动，觉得有些可笑，却也不说什么。不就是杯茶么,少了女人还不能喝了？气氛沉凝

　　下来。

　　十皇子的宠妾倒完茶，看了靳无双一眼。靳无双抬手便要接过茶壶，却有一只素手先他一步

　　接了过来，不紧不慢为他倒好了，浅绿莹莹的茶与她红袖素手相称，其美，动人心魄。

　　抬眼便对上那双剔透的墨眸，像是有温柔化开在其中，又暗含娇嗔之意。

　　“映雪。”靳无双有些惊讶，又有些惭愧，当然更多的是欣喜。

　　今日的楚映雪的确美，昨日的失血使她肤色更白，却衬以火红，更显得她不染尘埃。而如今

　　她一改平时之清冷，那般娇俏，又媚成了那妖娆的红莲，堪称惊艳。

　　“怎的跑那么快，我就是整理下仪容你都不爱等啊？”她埋怨道，“好啦无双，别生我的气

　　了，大不了以后我不跟你顶嘴了，穿红色就穿红色。”她扯着靳无双的袖角摇了摇，连哄带撒

　　娇。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穿了平时不常穿的红色，她的表现更是让几个人心里嘀咕不已，吃错药

　　了？不是说不喜欢吗？太子挑了挑眉，端起茶来啜了一口。

　　太子妃忍不住道：“郡主今日怎么没与无双同来？”

　　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楚映雪心想。

　　“你问他咯，”楚映雪赌气般地扔下他的衣袖，“我说我喜欢淡色，他偏要我穿红色。可我

　　衣裳妆容都打理好了，我就跟他说不换，哪知道他竟是撇下我就走了，还说那就在家歇着吧。我

　　只好换了衣服再来追他。”

　　众人刚才只注意她的明艳动人来，经此言一提，才注意到她的确是没怎么繁复打扮，心里信

　　了七八分。

　　太子眸子深了深，静静看着她。

　　楚映雪根本一眼没往这边看，回答完太子妃的问题就又看着靳无双。

　　十皇子狐疑地将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可是无双说姐姐你是身子不爽啊。”

　　楚映雪一僵，脸腾地红了，吞吞吐吐道：“啊，确实是……确实是不爽。”桌下看似隐秘实

　　则明显地踢了进无双一脚，附送一个怨怪的眼神。靳无双只是笑，两人在桌下一个拉手、一个甩

　　手都教人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垂眸，微微笑：“既是如此，便该多歇息。早些拜谢了皇恩便回吧，孤和几位兄弟弟妹

　　便不打扰了，咱们择日再聚。”

　　“伪君子！”楚映雪看着太子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冷笑道，靳无双见四下无人，便也由她了。

　　正想和妻子说些话，楚映雪转身一甩袖子就走，一个笑脸都没留。刚才还被软语相待的小侯

　　爷心理落差极大，几步追上去：“映雪。”情急之下直接拉住了对方的手，对方果真停了下来，

　　也不挣脱，但就那样背对着他不说话。

　　“别生气，”他走到她身前，发现她眼圈都红了，仍旧一言不发，心都疼了，“是我的

　　错。”

　　楚映雪看着他，轻声道：“不，是我的错，我让你现在就不信我了。”

　　泪水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落，靳无双犹豫了一下，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下意识道：“我没有

　　不信你。”

　　楚映雪低下头：“有没有，你自己是知道的，我心里也清楚。你别急着反驳我，如果你真信

　　我，就不会自己来这里了。”

　　靳无双沉默，他冷静下来想，楚映雪说的是对的，他还是不信她，即使他爱她，这一点也没

　　有改变。这让他感到有些抱歉。

　　楚映雪没有等他开口，轻轻握住他抚在自己面颊上的手：“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不信任我

　　是正常的，但是你会信任我的。我相信这一天我不会等太久。”

　　“谢谢你，映雪。”我怎舍得你等太久。

　　御花园的夏花，似乎更胜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