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渊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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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言垂着眼摸着手里的杯子，被子里装了半杯苏打水，气泡一点点的从杯底升上来，漂浮到了水面，破开微不可见的水花。
“给我讲讲吧，我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单言淡淡道。
老张啃了块盐水鸭，还要开车，不能喝酒，他只能意犹未尽的呷了一口雪碧，眯着眼睛道：“那还是建国之前的事，那一族人姓郑，原来也就是一般地主，就几块田，说是家族，其实跟普通老百姓也没什么区别了。民国时期不知怎么的，姓郑的主家的后辈攀上了当时民国统帅的嫡系，成了政府的机关要员，郑家人不少借此做了小官，族里的人也借着当时的混乱投机倒把，走私文物、烟草和粮食之类到香港和上海，大发了一笔战争财，成了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
忽然话锋一转，老张压低声音道：“不过这些都是官方的说法，私下里，老一辈人都传说，这家人选了一块绝好的墓地，风水好，一家人才旺了起来。”
单言抬抬眼皮：“就是我今天看见那块？”
老张怪笑一声：“对啊，就是那块。”
单言沉默，那座诡异的合葬墓坐落在半山腰，虽然依山，但并不旁水，现在明明是初夏，万物繁盛，但那个墓地周围草木凋零，带着令人不安的阴森阴气，实在不像是风水极佳的样子。
老张撇撇嘴：“你也看出来了吧，那里也不像是个好墓穴好风水的样子，好风水？鬼才信！”
单言淡淡道：“发家这种事，靠风水还是不科学的吧。”
老张摸着下巴：“这个你还别讲，郑家发家还真是有古怪。”
“古怪？”
“对的，我也是听老人讲，从民国开始，郑家做什么生意都赚钱，官场上也是一路亨通啊，跟像被什么神仙保佑一样，那时候N市的一条街都是他们家的，住的都是郑家人。后来建国之前，多少人跑去台湾了，郑家留着没走，竟然也没受什么牵连，但十年动荡的时候，就突然不行了。”
“那个时候，像这样的富贵家族，多少还是要受一些影响吧。”
老张摆摆手：“还真不是那个原因，那时候虽然乱，但他们家还真没受到什么波折，就是突然没落了，虽然没落，那是跟之前比，比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还是好很多的.....大概跟那个时期也有关系，毕竟那时候生意也不好做，官也不好当....不过我觉得，他们家挺奇怪，说不定用了什么歪门邪道。”
“怎么说？”
老张捡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些年还好，老辈人说，以前那个墓穴闹鬼的，长祭拜的祖坟都是风水好的地方，香烛纸钱又足，谁家的会闹鬼？肯定是用了什么小鬼之类的借运势，如今没落压不住，鬼就跑出来了。”
单言眯起了眼睛：“闹鬼？有人见过？”
“这鬼倒是没人见过，但总有人看见那附近有鬼火啊，听见哭声之类的，还有之前上山的人看见墓周围有人影。我跟你讲，其实郑家的祖坟根本不在那儿，山上只有一个合葬墓，郑家没没落之前，每月初一十五兴师动众的，就只拜这一个墓，正常人家谁会这么祭祖的？”
说到这里，老张似乎想起了什么，怕冷一样，全身抖了抖。
“你去过，也发现了吧，那个墓附近，阴森森的，一股凉气，多热的天都阴冷阴冷的，从前当地人不小心路过那里，怕沾了晦气，都要上附近的庙里去拜拜。”
“庙？哪个庙？”
“那个墓往上走一些是个五岳庙，早些年可灵了，鬼神不近，后来破四旧砸了。那之后没多久，闹鬼的事情也没有了，拜神的人也少了，五岳庙就彻底荒废了。”
单言喝了口苏打水，水里已经没有气泡了，有点酸有点涩。
老张看了眼眼前的年强人，他的皮肤很白，脸色不大健康，容貌并不出挑，表情淡淡的，走在一群人中间很容易被忽略，但是单独相处起来才发现这人跟其他人不大一样。
淡泊，太淡泊了，就像是一个旁观者，波澜不惊的看着其他人在红尘里摸爬滚打的笑话。
这种淡泊，就像是隔了一层不可知的薄膜，把世界无形中分成了两个，时间长了，就让人感觉不舒服起来，老张不自然的扭了扭身体，努力忽略这种不自然，没话找话：“你对这些很感兴趣？我记得你们不是这方面的专业？”
单言微微一笑：“就是好奇。”
青年淡淡的笑，笑容里是波澜不惊的情绪。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眼前的青年明显不愿意继续交谈了，老张有点尴尬，他勉强笑着掩饰道：“我再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单言轻声回答他：“好。”
老张偷偷松了口气，站起身向摆着食物的冷藏柜自走过去，走到到拐角时，他忍不住借着遮挡的隔断偷看刚刚跟他交谈的青年。
已经过了黄昏，餐厅里点开了灯光，但为了打造气氛，灯光并不明亮，青年穿着寻常的浅色衣服，安静的坐在一片诡暗艳丽的灯光里，平淡的五官莫名的鬼魅起来。
似乎是发现有人在偷着打量，青年下垂的双眼微微轻抬，向着老张躲着的角落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老张却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启动了开关，有一股阴湿幽暗的力量从青年身上呼之欲出，带着湿冷的腥气，像是要把人拖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老张顿时一身冷汗，他急急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一个端着盘子的中年女人身上，女人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作死啊？不看人的？衣服脏了你赔？”
老张急忙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一场小矛盾，赔个礼道个歉。一分钟就解决了。等老张再去看那个青年时，只看见青年依旧安静的坐在座位上，清清淡淡的，连姿势都没变过，刚刚惊悚阴湿的感觉仿佛是一场错觉。
回想起刚才的感觉，老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学生好吓人......”老张抱着膀子自言自语。
另一边，单言有意无意的拨弄左上的纹路：“别吓人啊，老张人还不错的。”
黑的流纹在单言的皮肤上蛇一样的甩着尾巴，无辜的像一只乖巧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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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金山回来之后，单言一直在查找郑家合葬墓的信息，但总也查不出什么来，郑家的资料倒是有一些，但N市历史悠久，名门贵族有如过江之鲫，一个郑家，虽然在民国颇有声望财富，但也真达不到在历史文献上有详细记载的地步。
单言仔细阅读了那些资料，虽然不详细，但汇总起来，对郑家的发家过程还是能够了解一些：郑家的发家史的确奇特，简直算是传奇了。
发家之前，郑家一族人数不算多，勉强算是个富绅，祖上倒是显赫过，不过百年过去，也只没落到只剩下一些祖宅和土地了，的确跟普通人家差别不大。一个家族，虽然不大，但底子还在，竟然这么长时间连个秀才都没出，经商的也只勉强度日，可见这一族人资质并不出色，要是不出个奇才力挽狂澜一下，只怕是要淹没在时间碎片里，彻底消失了。
像郑家这样无权无势，庸碌却有些小钱的人家，在战乱期间，应该是最早一批遭殃的，但百余年前，或许是祖上的血统终于爆发，或许是机遇造化，民国期间，郑家人做官的官运亨通，经商的财源滚滚，一跃成为当时小有名气的望族。
后来□□，郑家神奇的并没有受到波及，但也的确没落了不少，却也比普通人家强很多。
然而一切却戛然截至到了八九十年代。
明明是最充满机遇的时代，郑家却像幻影一样，一夜之间，忽然消失了。
一场大火，郑家百年经营、居住生活，像是小社会一样的小街，忽然失火。郑家三百多口人，有老有少，有女人有孩子，全部葬身火海，没有一个逃出来。
文字简短，单言却能想象那种惨状。
单言有意去郑家老街看看，但资料上并没具体表明地址，只是指明郑家老街已经被拆迁重建了，除了残砖碎瓦，估计什么都找不到。他也只能作罢。
郑家资料和遗址上已经没有线索，合葬墓却还有点能调查的东西，鬼神的事，找某个整天窝在酒吧里谈情说爱的店长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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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酒吧街正是灯红酒绿的时候，不在人间门口附近三三两两的倚着形容暧昧的男女，脸上的妆妖异到怪诞。
单言匆匆走过，刚要去拉开不在人间的门，却不想被一个人喊住了：“单言！”
单言回过头，出声的是一个长的近乎艳丽的男孩，一双大眼化了浓重的眼线，眼角被故意化成了上挑的线条，像是唱戏的戏子。
男孩穿着很中性暗黑系的衣服，乍一看去十分惊艳，但仔细端详就能看出男孩的脸色并不好，隐约有着憔悴的眼神。
单言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没有找出男孩的名字：“你找我什么事？”
男孩低头了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方才挑着眉眼看单言：“你不认识我了？”
单言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男孩轻声笑了一声：“我跟过黄先生一段时间，你忘了？....也是，黄先生身边的都是我这个样子，估计你脸盲了吧。”
男孩口气中带着嘲讽和不在乎，但单言觉得他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他想起了这个男孩，在他刚到酒吧打工的时候，董祝托付黄程远照顾他，这个男孩曾经把他误认成情敌，堵在墙角威胁他来着。
虽然一切证明只是个误会，但单言并不愿意跟他多有交集。
何心和黄程远还如胶似漆呢，面对黄先生的前情人，单言也是会感觉尴尬的。
男孩懒散的叼着烟，似笑非笑的看着单言：“别紧张，我不难为你，我只问，黄先生现在身边那个，什么身份？”
单言摇头：“我不知道。”
这不是假话，他是真的不知道。
男孩将烟加在指间，向着夜空吐了一片白色的烟雾：“你也防着我.....算了，不问了，反正黄先生也很快会腻的。”
按照黄程远的一向渣男作为来说，男孩并没有说错，但是想到这一段时间黄程远与何心相处时那种浓情蜜意却又略带哀伤的氛围，以及一向优雅但却漫不经心的黄程远认真的眼神....
单言觉得，这个男孩似乎要注定要失落一段时间了。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到底谁是花丛，谁是君呢？
男孩神情很落寞，像是一只找不到家的猫，高傲但却无所适从。单言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人得便要有人失，得的人并不一定会幸福，但失的人注定痛苦。
有时候，自我欺骗，未必不是好事。
最起码眼前，还是有着希望的。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渊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