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一昧相思

7、吹落娇红（一）

　　“宝贝，快跟上来。”余祭蹦蹦跳跳地窜下软鸾，一边朝前跑着，一边向跟在身后的澹雅招招手。
　　“殿下，您小心。”他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却惹来张梦周的冷汗淋淋。要是这个小祖宗真摔到哪里，受罚的还不是自己和其他宫人。也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今生要来伺候这么一个大麻烦精，唯有唉叹连连。
　　澹雅咧开嘴，单薄消瘦的身子吃力地抱着一大堆书籍与杂物。那日过后，张梦周没有再让他离开，怕是小家伙使下的功夫生了效。他被留在宫里养伤，一养便是三个多月，小家伙的的确确地将他当成宝贝，不仅逼着御医们轮番给他调养身子，还让他留在殿内养病。
　　又跑开两步，余祭还是没有感觉到澹雅的靠近，一回头才发现澹雅手上捧着好大一堆的东西。肯定是他们又在欺负自己的宝贝了！自从发现张梦周那夜想赶走澹雅之后，余祭便整日整夜都缠着澹雅，白日里要澹雅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夜里也要抱着他在锦榻上休息。
　　而照料澹雅的这段日子，他已为澹雅耽搁了太学不少的课程，虽说他本来就不大愿意跟那些糟老头子学东西，与其听他们念念叨叨，还不如回宫里找几个小内侍一起斗蛐蛐！只不过没预料，一向无往而不利的撒娇战术这次在父王面前折了，父王宁可让澹雅陪着他来太学也不肯让他斗蛐蛐！
　　一想及此，余祭就满腹火气，眼下又抓到张梦周等人欺负自己的宝贝，那星星之火瞬间就燎原了。“你们又欺负我的宝贝？”
　　张梦周等一干人等好不容易才追上余祭，还没站稳就听到他的一阵怒气腾腾的训斥。“我？”他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眼角扫过身旁同样茫然的一群人。这祖宗又是怎么了！又无端地发起火来，真是越来越难伺候！
　　“哼！这么重的东西让我的宝贝一个人拿，你是想压死他吗？”余祭十分恼怒地把澹雅手上的东西统统砸在地上：“你们没手吗？非要我的宝贝一个人拿！你没看见他那么瘦啊？你们一个两个全都吃得胖乎乎的，还欺负我的宝贝！下次再欺负我的宝贝，我就让我的‘大将军’咬死你们！”
　　张梦周无奈地看着余祭的行为，身后的小内侍慌忙地捡起被他丢下的东西，不知这姒澹雅有什么好的，偏把小祖宗迷得昏头昏脑的。天天吃那么多的补品，结果还是瘦得可怜，反而让自己跟着受了一堆骂，说自己暗中偷吃了他的补品。
　　“宝贝，你手痛不痛？”余祭眨着圆圆的眼睛，拉过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他是哥哥送给自己的宝贝，自然是舍不得有一丝的损伤，否则哥哥回来看见说不定会生自己的气，继续不理自己。
　　面对余祭的过度热情，澹雅只是淡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人真的是个白痴吧，将他收纳在宫中，还处处回护他，他可是越国的太子，吴国潜在的威胁。那吴国国君已经忍不住三番五次的想下手，偏偏都折在这小白痴的手中，他都不知是该笑还是替吴国国君可惜懊恼。
　　“余祭给你吹吹就不痛了。”澹雅的心思百转千回，低头查看他手的余祭却是全然不知。轻轻给他呵气，再揉着，仿佛他真的是他口口声声的宝贝般，处处露出的灿烂笑容里面都暗含着讨好的意味。
　　万里无云的晴空，蓦然地飘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仿佛是舍不得树枝的故处，在空中旋转过好几圈仍挣扎着不愿落到地上。
　　余祭低头吹着澹雅的手，澹雅眼中映入的是他灿烂的笑容。

　　得知今日小殿下复学之事，郭太傅早早地便与众学生立于殿外，等候着这位国君的心头肉。
　　太学内俱是皇亲贵族的血脉，也有十分优异而被特批的普通官宦子弟。正因为有了这些人，前朝上的一些党派之争、争权夺利也被带进了这个本该清净的读书地。凌俶仗着姐姐的受宠也有幸入读太学，可相比其他皇室子弟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子，不过受过他爹面授机宜的调教，很快就混到靖王辰溪的身边。
　　靖王辰溪是国君的侄子，一出生父母便相继亡故，国君破例让尚在襁褓中的他继承了亲王的爵位，并收入宫中，与皇子一同抚养。这份恩宠，便是那远赴上京的大殿下姬季简亦赶不上的。
　　他今年刚举行了弱冠礼，按祖制成年的皇子都应出宫独自居住，但国君至今都未下旨意，朝内坊间纷纷流言，国君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怕是这位靖王殿下。眼下国君还驱逐了文武双全的大皇子姬季简，这等心思明眼人都是瞧得清楚，而他也觉得自己就是这片大好河山的主人了！那姬余祭算什么？再得帝宠也只是个小白痴而已！等他登位，他就将这一切统统都讨要回来！
　　众人在风中等了许久，余祭的身影迟迟不曾出现，连郭太傅也都有些不耐烦地捋着自己花白的长须。
　　澹雅被余祭拉着进了大门，一抬眼便看见两边并立等候的人群。
　　人群中有人大惊失色地看着他，他也看着那个人，他怎么可能会忘记的人，对他百般凌辱，将他打断两根肋骨，弃之巷口的人。
　　“走吧。”余祭旁若无人地拉着他的手穿过人群，径直朝殿内走去，扬起的笑容里依旧是讨好：“宝贝，虽然我也很讨厌来这里，不过你就忍忍吧，当是陪我来这里玩的，好不好？”
　　肃穆的殿上，整齐的桌椅，工整摆放的文房四宝，熟悉的墨香味充斥在殿内。他还记得，他的父王也曾费尽苦心地建造出这样一座宫殿来供自己与弟弟念书，还有那个笑起来憨厚的仲辛哥……一切仿佛不过昨日，又似相隔万里，一眨眼间已是两个世界。
　　“他是谁？”辰溪越过郭太傅，站在澹雅的面前，傲慢地看向他。这个人很面生，不是皇室贵族子弟，亦不像是官宦人家，怎么会被小白痴带到这里？
　　余祭一点也不喜欢辰溪这个哥哥，这人总是当着父王的面就对他各种的讨好，一转过身却是狠狠的欺负，还老是陷害哥哥。
　　辰溪上下打量着澹雅，余祭小小的身子挡在澹雅的前面，似野兽护幼崽般，呼呼地瞪他。
　　三人僵持着，凌俶却悄悄地摸到辰溪的身边，俯在他耳边轻轻言语。辰溪脸色瞬间变了，尔后又浮出一层淡淡的笑意。
　　这个人不怀好意，澹雅敏锐地感觉到危险正在慢慢逼近，身前的小人似乎也感觉到，状似强势地朝前站了一步，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护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