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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十八岁出门上学 ...

  •   我想,我一定又在做梦了。

      我每晚都会做很多梦,而且大都怪诞有趣。我想这是因为平日里的循规蹈矩到夜晚再也把持不住,悉数化作了诡谲烂漫。

      当然,我认为我现在在做梦是有理由的。我走在极为平坦开阔的水泥路上,路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人,天也是灰蒙蒙的。明明是上班时间,街上却无他人,可见这个街道一定是梦中的我为自己独家定制。按理说这时间我应该去上课才对,但我却走向了一家咖啡馆,我向服务员点了一杯拿铁,并要求加大一个size。看,我一定是身处梦中,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前几日在这家咖啡馆办了一张会员卡,可以享受到许多福利,其中一项就是拥有一次免费加大咖啡杯型号的机会。不过我一直觉得会员卡是一件很无用的东西,它不仅会刺激你消费,还会捆绑住你,让你出门得多带张卡,并出于贪点小便宜的心态只进这一家店铺,丧失更多选择。那我为什么该死的要办张卡呢?上课已经迟到了,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买咖啡呢?想到这里,我立刻夺门而出,上学要紧。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很乖的孩子,老老实实上学,不翘课不早退。我有一个特殊的本领,那就是不论起的多晚,总能旋风搞定一切,踩着铃声进教室,由于我一直很听话,成绩也说得过去,班主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踩点这件事玩的是心理战,在我漫长的求学生涯,做得最多的梦就是妈妈喊我起床,而我咕囔着“再等一分钟”,有时候我的梦竟然是事实,妈妈真的喊我了,而我也真的应了,我却自动开启迷糊模式,将真实发生却并非我愿的事同化成一场梦。那今天,我是不是又将真实同化成梦了呢?因为我上课迟到了。这可不好说,还有,一个人做梦的时候会想这么多,还会回忆么?

      多想无益,我决定在门口打车。当我产生打车这个念头的时候,马路上就出现了一辆辆的士,在街道上穿行,我运气真好。更让我开心的是,每一辆的士的车顶上都亮着绿灯,表示空乘。我努力挥手招车,却发现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我再一看,原来每辆的士里都坐着人!这可真是奇怪,既然车里有人,司机师傅就应该按下计价器,绿灯变红,表示运载中。一辆辆绿灯的载人的士在我眼前驶过,我感觉到了希望破灭的悲凉。对的,是悲凉,我也对这件小事让我产生如此大的情绪而讶异,但我又想,没关系,我在做梦啊,梦中不论怎样的情绪都是可以原谅的,不像现实生活,悲伤和欣喜被划分成好几个档次,标记在不同场合,泾渭分明,若混淆了,用错了,就会成为怪人,别人就离你远远的,你就会孤独。

      就在这里,我的梦(当然,我并不肯定这一定是梦,如果这是真实的话,就姑且叫做回忆吧)第一次出现了空白,总之,空白之后,我出现在一辆的士上。这辆的士很大,和小型面包车差不多,有三排,都坐着人,大多是孩子,我坐在第三排,旁边坐着一位老婆婆。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坐上了出租车,我可以去上课了。我偷偷瞥了眼前方,果然这位司机还是亮着绿灯,我又有点说不出的不舒服。我开始观察我旁边的老婆婆,她是一位典型的中国老妇人。她的皮肤暗黄,眼睛凹陷,周围布满皱纹,我忽然从她的脸上想到了道林格雷的画像,想到那张丑陋衰老邪恶的脸。我一直觉得人变老后会长皱纹,不仅是因为青春逝去,机体衰老还是因为随着阅历的增多,我们做过的恶事和昧着良心的事也会越来越多,于是善与恶,好与坏都会厮打扭曲在一起,并渐渐地呈现在脸上,于是皱纹如沟壑悄悄填满眼角,如针线爬满脸庞。多年战争的大陆荒无人烟,正如久经挣扎的心灵劳累不堪,脸上遍现老态。奇怪的是,老婆婆却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还梳着马尾,她是为了抓住青春的尾巴?对了,我是在梦里,梦里的一切不需要原因不需要解释。不过,我看到的一切是那么清晰,我的感受是那么明确,我真的是在做梦么?我曾经看到一篇科学报道,说人的梦里的一切都是灰色,如此说来,我定不在做梦,因为那车顶上的绿色多么耀眼,那是真实。不过,也说不定,科学并非真理。

      为了停止胡思乱想,也为了打破沉默(似乎是沉默,似乎是喧闹,我记性很差,记不清了),我开始向这位老婆婆搭讪。我问:“你要去哪里?”她注视着我的眼睛,答道:“你不知道么,我们要被贩卖走啊。”我又一次看到了她凹陷的眼眶,我发现她可能不是中国人,也许是犹太人,她的回答吓了我一大跳,她又说:“这车上的孩子,连同我,都要被卖的。”我更加惊悚,我清楚地感觉到恐惧席卷了我全身,我可不想被卖走,我是要去上课的,可不是要被卖的。这时,遥远偏僻的大山,暗无天日的血汗工厂,十六岁就是两个孩子的妈的童养媳,连奥斯维辛集中营都开始飞速在我脑海中闪现,我慌忙逃下了车。

      我的梦(或是记忆)出现了第二段空白,我又出现在那家咖啡店里,我回来是因为接到同班同学C和M的电话,她们也在这家店里,她们问我在哪儿。我不知道我从车上下来发生了什么,显然我也没打算搞明白,我只是笃定地走到吧台找服务员要我那杯忘记取的拿铁,还是大杯的。有时候,知道自己有件事要做真好,这样就不会想七想八,想得头痛。吧台的姑娘告诉我她不确定还有没有,要我去问另外一个男服务生,于是我在一座冰箱前找到了他。他个子很高,几乎可以罩住我,他围着棕色的围裙,头发用发箍都推了上去,他的头发很黑就是有点油。他告诉我冰箱里也许有,他打开冰箱帮我找找。我一眼就认出冰箱柜里第一排中间一杯咖啡就是我的,还是大杯。我又开始怀疑这是梦还是现实,因为我的记忆如此详细,梦也会如此细致么?说到细,脑海中恍然浮现另一个梦似乎与细致有关,只是它实在太模糊,蒙着一层白纱,我记性太差,一点儿都不想起来。我拿着咖啡,心情不错,也许是因为失而复得,也许是因为那个男服务员。

      C和M坐在咖啡馆的桌子那儿等我,我问她们为什么不去上课,她们说翘课无所谓,反正老师不点名,去了也学不到东西。我觉得她们说得颇有道理,我一直折腾着要去上课,却从来没想过上课要学什么,或许学校存在的目的就是让还不能工作的人有件事可做,打发时间罢了。我开始懊悔自己没有早明白这个道理,忙活了这么久。我坐了下来。

      接着,万丈白光从四面八方射来,耀了我的眼,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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