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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新身 ...

  •   乌云蔽月,天地浑黑,孟姜听大司命老头儿道:“正好,正好,这有个刚断气的,肉身还暖热着的,赶紧,赶紧,趁这会无月……”

      趁这个间隙,孟姜念起那渡魂移魄之咒,按大司命指示入了那副肉身,先前本还担心大司命老头儿再坑她一回,弄个断胳膊断腿或病痨给她,可此时感觉这副身子不但四肢齐全,心跳有力,康健得很,喜孜孜的睁开眼,却又一诧,竟是身在一间囚室,潮湿的地面横七竖八的躺了一众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女囚,那各样喷鼻的馊气,让孟姜头昏脑胀得直想再死一回……

      最要命的是这头皮还奇痒得很,抬手胡乱抓了抓那蓬乱的散发,挠下来的除了几颗腻着的馊饭,还有两只油汪汪的跳蚤。

      蚤也是命,可被拍死还是成精,就全看个自造化,不过似乎还没有蚤能成精一说,可见对这吮人过活的生灵,这天地都不会太过宽容,但能居在山鬼婆婆的发顶,也该死有荣焉了。

      孟姜嘿嘿一笑,指节一屈,嘣的弹了出去,那蚤便跳上了近旁一个乱蓬蓬的小脑袋,扭过来一张溜圆的小花脸,见她醒了,欣喜的凑了过来,从怀里摸出来一坨馊了的饭团,贼兮兮的耳语道:“姑婆,我悄悄给你留的,慢一点,就又被她们抢去了呢!”

      “小娃娃,真是心善啊,你叫什么啊?”
      孟姜将嘴角扯出个和霭的笑,见这小姑娘约摸十三、四岁,长得很是敦厚,又添了几分好感……

      这一问,顿让小姑娘挤着的一张花脸眼泪欲流,抽着气道:“姑婆,你病得都不认得我了么?我是你侄孙女窝饼啊……”

      “咳,咳……”
      孟姜被唾沫呛了呛,窝饼,哪个起的名,真是好有才华……

      窝饼见孟姜呛得不轻,以为又患了病,忙去囚室角落拾了个缺口的破碗,将屋顶漏雨而盛下的大半碗雨水端了过来,急道:“姑婆快喝!”

      这无根水虽治不了咳,润润嗓子倒是可以,孟姜面露和霭之色的接了过来,低头正要抿上一口,却险些吓得没将那破碗扔飞了出去。

      只见那晃荡的水面上映出一张披头散发的毛头,阔额大脸,浓眉鹰目,最伤眼的是看起来几分眼熟。

      这个不是,不是先前在楚国王宫,秀姬找来指认她假冒王妹的平妇同乡,那打了她一鞭子的“庆婆”?

      孟姜有几分难以承受,扯着蓬发,做出大病初醒的恍惚之态问那窝饼:“姑婆我……咳咳咳……病得不轻,姑婆我叫什么来着?”

      窝饼顿时哭得泣不成声:“都怪我,害了姑婆……”

      “又在哭丧!?”
      那巡视的小卒听得烦了,棒子敲着那囚栏,斥道:“庆婆,你这个虔婆子,以前不是见谁都凶得很,这回你也只能死在这牢里头了!”

      庆婆,果然是庆婆……
      这用谁的肉身不好,偏要这老婆子的,单说以后每日梳洗时瞅着这张大脸,便也会觉着心肝脾肺都气得颤抖啊,再说,这副身子怎的去凤艽身边保他周全啊。

      孟姜四仰八叉的在那潮湿的地面上索性躺了挺尸,想来绝食个三日必会一命呜呼,到时非得让那大司命老头儿给她另找一副细皮嫩肉的好身子不可。

      可孟姜尚没机会断气,便是被人灌下了一大口浓稠的米汤,灌汤的是个彪形大汉,浓眉鹰目,嘴下还有颗大黑痣。这不是赢巳身边那个叫作阿弃的,挖了她公主坟的小贼?

      阿弃见孟姜双眼发直的盯着他,双膝一屈,跪倒在地,砰砰有声的便磕了几个头,说出的话更是铿锵,道:“阿娘,让你关在这受苦,是儿子该死。待你好了,要打要砍都随你!”

      阿娘?这小贼竟是叫这庆婆阿娘!
      也是,也是,除了少颗黑痣,这庆婆和这挖坟小贼真真就是一个模子,儿随母相,这个真真是不假。

      嘿,平白多出愣大一个儿子,也真是有趣,有趣得很!

      这下,孟姜眼倒是不直了,还有了几分意趣,可转念一想,眉梢却又颤了一颤,这阿弃是赢巳的亲随,这庆婆是阿弃的亲娘,那先前冒充平妇同乡去向秀姬告密,目的怕不只是想打她一鞭,而是想寻机救出赢巳吧?

      细作,那庆婆才是真正的细作啊。

      阿弃见孟姜半张着嘴不说话,以为她病得不轻,顿时急红了眼,将她一背便要闯出牢去。

      领路的小卒见状一骇,连忙来拦,连连作揖,小声为难道:“阿弃大哥,求你别为难我!你也知道庆婆这回揍死的,可是络姬的兄长啊!你也清楚,这络姬是什么人?放你一人进来见一面,传出去,我都是要人头不保的啊!”

      孟姜趴在阿弃背后,半眯着眼瞥那“儿子”,见他捏着拳头,在苦苦压着怒气,不由嘿嘿暗笑。

      她这两日都听窝饼说了,那络姬是秦王新纳的小宠姬,那络姬的兄长仗着妹子得了宠便想强占窝饼,庆婆那也是个火爆脾气,两拳便将那络姬的兄长揍得肝胆俱裂,当晚便是一命呜呼。络姬哭哭啼啼闹到秦王跟前,自是将庆婆和窝饼拖下了死牢,若不是因着太子丧期未过,暂不杀囚,庆婆早也就人头落地了。

      阿弃倒也是个义气的人,不想为难这个小卒,将庆婆又搁了回去,又是砰砰的磕头,纠结道:“阿娘,你先忍一忍,儿子会尽快想法子救你出去的!”

      见挖坟贼面露怂色给她磕头,孟姜又发觉些占着这副肉身不一样的好处,就是拿刀砍这崽子两刀,这崽子也不敢吭上半句,抬手用力拍了几下这“儿子”的头,装着病弱的道:“呸!死崽子讲大话,你有本事救得出?到时还不是只能给老娘备张破席,卷了埋了就了事!”

      阿弃一握别在腰间的刀,指天起誓,道:“儿子这条命就是本事!”,再伺候孟姜啜了半碗米汤,叮嘱窝饼好生照顾,这才起身随了小卒离去。

      孟姜暗暗叹了声,这阿弃虽说讨厌,但倒确是个孝顺的崽子,这庆婆能教出这般的儿子,也该是个侠义豪气的女人,庆婆一辈子倒也不算白活了。

      这般想着,对先前挨的那一鞭的怒气便也散了几分,“死崽子”带的米汤也很是涨人,打了好几个饱嗝才稍感舒爽的摊在牢角,这在一旁的窝饼看来这“庆婆”就是一心等死,生无可恋的脸面,又在小声抽泣道:“姑婆,你是巳公子的乳娘,还有份救巳公子回国,巳公子定会不忘你的恩,救我们出去的!”

      孟姜暗嗤,先前可就听说过了,赢巳这个不受老爹待见的崽子,本该为质却擅自逃回,更是惹得他老爹不快了。从逃回来至今,想来连他老爹的面都未见过一眼,这种处处受气的窝囊货,自身都难保,还有本事救人?

      可到了傍晚时,阿弃竟是真的奔了来,将她背了出去,就是那窝饼也一并放了出来……

      阿弃将她背回一处屋子,四下落灰,许久没有收拾,让窝饼赶紧端来些米汤饼食,道:“阿娘,这下没事了……”

      孟姜撑了撑眼皮,拔了两口饼下肚,拖着嗓道:“只盼你以后孝顺,让老娘我能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

      见她说话中气尚足,阿弃大脸上露出了些许喜色,捶了捶胸膛,砰砰作响,道:“待巳公子以后继了王位,封我做了将军,你要□□粮穿丝绸,都给你弄来。”

      这话听得孟姜额角大跳,连那吃饼的心思都没了。那赢巳要继了王位,成了霸业,那凤艽不是要灰飞烟灭,头皮又在发痒,孟姜心烦暴躁的抓了抓头。

      窝饼见了,赶紧烧了热水来帮孟姜梳洗,蓬发顺了干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好歹是顺眼了两分,可窝饼仍是眼泪跟那半山的泉眼一般,止都止不得,凄凄咽咽的道:“刚听阿弃叔说,我们能放出来,是因着巳公子在大王的寝宫前磕了大半日的头,还挨了十几鞭子,大王这才答应饶我们两命的!”

      “那又怎的?”
      孟姜将眉一扬,这庆婆对赢巳有恩,这赢巳挨几鞭子报答,那也是应当的。被窝饼哭得心烦,正打算将她赶出,闭紧房门,也好脱出魂魄去跟凤艽报信,却听那前院中传来小侍急声:“阿弃大哥,阿弃大哥,你快来啊,公子又昏倒了,吐血了……”

      阿弃尚没接话,那窝饼已是干嚎了一声,箭一般的冲将了出去。
      孟姜揉了揉庆婆这张满脸横肉的老脸,赢巳是为救庆婆挨的打,眼下若是她这“庆婆”还在屋里安心磕睡,定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不可的吧。无奈的扯了扯衣角,只得也朝那前院而去……
      ……

      赢巳屋中,阿弃和几个贴身的小侍已是急得焦头烂额,孟姜朝那榻上瞥去,便见赢巳趴躺在那硬榻上,脸颊比先前所见还要苍白瘦削,后背衣襟都是血水。

      孟姜暗嗤,绞尽心思回来秦国,这在王宫中的日子过得也并不比楚国好得了多少嘛。正想上前看个仔细,却见赢巳身周有片异样的淡黑之气散出,他幽幽的睁开了眼,喃喃道:“楚国公主,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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